《贝克特戏剧选》第17章


爱斯特拉冈:你怎么啦?
弗拉季米尔:去你妈的。
爱斯特拉冈:你打算待在那儿吗?
弗拉季米尔:就在这一会儿。
爱斯特拉冈:喂,起来。你要着凉的。
弗拉季米尔:别为我担心。
爱斯特拉冈:来吧,狄狄,别这么顽固。
'他伸出一只手去,弗拉季米尔迫不及待地把它握住。
弗拉季米尔:拉!
'爱斯特拉冈拉了一下,踉跄着倒下了。长时间沉默。
波卓:救命!
弗拉季米尔:我们来啦。
波卓:你们是谁?
弗拉季米尔:我们是人。
'沉默。
爱斯特拉冈:可爱的母亲大地!
弗拉季米尔:你起得来吗?
爱斯特拉冈:我不知道。
弗拉季米尔:试试看。
爱斯特拉冈:这会儿不成,这会儿不成。
'沉默。
波卓:出了什么事啦?
弗拉季米尔:(恶狠狠地)你给我住嘴,你!瘟疫!他只想到他自己!
爱斯特拉冈:打个小小的盹儿怎么样?
弗拉季米尔:你听见他的话没有?他想要知道出了什么事!
爱斯特拉冈:别理他。睡吧。
'沉默。
波卓:可怜我!可怜我!
爱斯特拉冈:(一惊)这是什么?
弗拉季米尔:你睡着了吗?
爱斯特拉冈:我准是睡着了。
弗拉季米尔:是这个杂种波卓又在哼哼唧唧啦。
爱斯特拉冈:叫他闭嘴。踢他的小肚皮。
弗拉季米尔:(揍波卓)你给我住嘴!毛虱!(波卓呼痛,挣脱身爬开。他不时停下来,盲目地挥动手臂求救。弗拉季米尔用胳膊肘支撑着身子,看着他退走)他走啦!(波卓倒在地上)他倒下啦!
爱斯特拉冈:咱们这会儿干什么呢?
弗拉季米尔:也许我可以爬到他那儿去。
爱斯特拉冈:别离开我!
弗拉季米尔:要不然我可以喊他。
爱斯特拉冈:好的,喊他吧。
弗拉季米尔:波卓!(沉默)波卓!(沉默)没回答。
爱斯特拉冈:一起喊。
爱斯特拉冈&弗拉季米尔:波卓!波卓!
弗拉季米尔:他动啦。
爱斯特拉冈:你肯定他的名字叫波卓吗?
弗拉季米尔:(惊惶)波卓先生!回来!我们不会再碰你啦!
'沉默。
爱斯特拉冈:咱们可以用别的名字喊他试试。
弗拉季米尔:我怕他快要死啦。
爱斯特拉冈:那一定很好玩。
弗拉季米尔:什么很好玩?
爱斯特拉冈:用别的名字喊他,挨着个儿尝试。这样可以消磨时间。而且咱们迟早会喊到他真正的名字。
弗拉季米尔:我跟你说,他的名字叫波卓。
爱斯特拉冈:咱们马上就会知道了。(他想了想)亚倍尔!亚倍尔!
波卓:救命!
爱斯特拉冈:一下子就喊对啦!
弗拉季米尔:我开始对这玩艺儿感到腻烦啦。
爱斯特拉冈:也许另外那个叫该隐。(他呼喊)该隐!该隐!
波卓:救命!
爱斯特拉冈:他是全人类。(沉默)瞧这一朵小云。
弗拉季米尔:(抬起头来)哪儿?
爱斯特拉冈:那儿。在天边。
弗拉季米尔:嗯?(略停)那有什么了不起的?
'沉默。
爱斯特拉冈:咱们这会儿换个题目谈谈好不好?
弗拉季米尔:我正要向你建议哩。
爱斯特拉冈:可是谈什么呢?
弗拉季米尔:啊!
'沉默。
爱斯特拉冈:咱们站起来以后再谈怎样?
弗拉季米尔:试一试没害处。
'他们站起来。
爱斯特拉冈:孩子的玩艺儿。
弗拉季米尔:一个简单的意志力问题。
爱斯特拉冈:这会儿怎办呢?
波卓:救命!
爱斯特拉冈:咱们走吧。
弗拉季米尔:咱们不能。
爱斯特拉冈:为什么不能?
弗拉季米尔:咱们在等待戈多。
爱斯特拉冈:啊!(略停。绝望的样子)咱们干什么呢,咱们干什么呢!
波卓:救命!
弗拉季米尔:咱们过去救他一下怎样?
爱斯特拉冈:他要干吗?
弗拉季米尔:他要站起来。
爱斯特拉冈:那么他干吗不站起来呢?
弗拉季米尔:他要咱们搀他起来。
爱斯特拉冈:那么咱们干吗不去呢?咱们还在等待什么?
'他们搀着波卓站起来,跟着就松了手。波卓又摔倒。
弗拉季米尔:咱们得攥住他。(他们又把他搀起来。波卓用两只胳膊搂住他们的脖子,身子不住地往下沉)必须让他习惯于重新站直才成。(向波卓)觉得好点儿吗?
波卓:你们是谁?
弗拉季米尔:你不认识我们了吗?
波卓:我的眼睛瞎啦。
'沉默。
爱斯特拉冈:也许他能看见未来。
弗拉季米尔:(向波卓)打什么时候开始的?
波卓:我的视力一向非常好——可你们是不是朋友?
爱斯特拉冈:(笑得很响)他想要知道咱俩是不是朋友!
弗拉季米尔:不,他的意思是说是不是他的朋友。
爱斯特拉冈:嗯?
弗拉季米尔:我们已经用帮助他的实际行动证明我们是他的朋友啦。
爱斯特拉冈:一点不错。我们要不是他的朋友,怎么会去帮助他?
弗拉季米尔:可能。
爱斯特拉冈:不错。
弗拉季米尔:咱们别再瞎扯这个啦。
波卓:你们不是强盗吧?
爱斯特拉冈:强盗!我们的模样儿像强盗吗?
弗拉季米尔:他妈的,你难道没看见这个人是瞎子。
爱斯特拉冈:他妈的,他的确是瞎子。(略停)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波卓:别离开我!
弗拉季米尔:这不成问题。
爱斯特拉冈:至少在目前。
波卓:现在是什么时候?
弗拉季米尔:(看天色)七点钟……八点钟……
爱斯特拉冈:这得看现在是什么季节。
波卓:是晚上吗?
'沉默。弗拉季米尔和爱斯特拉冈仔细察看落日。
爱斯特拉冈:看上去好像太阳在往下升。
弗拉季米尔:不可能。
爱斯特拉冈:也许是黎明。
弗拉季米尔:别傻瓜啦。那儿是西边。
爱斯特拉冈:你怎么知道?
波卓:(痛苦的样子)是晚上吗?
弗拉季米尔:不管怎样,它没动。
爱斯特拉冈:我跟你说这是日出。
波卓:你们干吗不回答我?
爱斯特拉冈:给我们一个机会!
弗拉季米尔:(重新有了把握)是晚上,先生,是晚上,夜就要降临了。我这位朋友想要我怀疑这不是晚上,我也必须招认,他的确让我动摇了一下。可是今天这漫长的一天我不是白白度过的,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一天已经到了它的尾声了。 (略停)你这会儿觉得怎么样啦?
爱斯特拉冈:我们还要扶他多久?(他们略一松手,他就倒了下去,他们赶紧重新把他攥住)我们可不是柱子!
弗拉季米尔:你刚才说你的视力一向很好,要是我没听错的话。
波卓:好极了!好极了!好极了的视力!
'沉默。
爱斯特拉冈:(没好气地)说下去!说下去!
弗拉季米尔:别打扰他。你看不出他是在回忆过去的快乐日子?(略停)memoria praeteritorum bonorum②——那准是不愉快的事。
爱斯特拉冈:我们很难知道。
弗拉季米尔:(向波卓)而且你是一下子瞎的?
波卓:真是好极了!
弗拉季米尔:我在问你是不是一下子瞎的。
波卓:在一个明朗的日子我一觉醒来,发现我自己瞎得像命运之神一样了。(略停)有时候我不由得怀疑我是不是依旧睡着。
弗拉季米尔:那是什么时候?
波卓:我不知道。
弗拉季米尔:可是总不会在昨天之前——
波卓:别问我。瞎子没时间观念。属于时间的一切东西他们也都看不见。
弗拉季米尔:嗯,想一想他的话!我本来都可能发誓说情况正好跟这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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