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影(出书版) 作者:新独秀》第2章


“这是我第五次来这里赏梅了。”宁默之拾阶而上,“春居金陵而不赏梅,实为憾事。”
“是,处座。可是今年赏梅与往年不一样哦!”汪碧茹故意慢吞吞地说道,有点调皮,又有点神秘。
“有什么不一样?”宁默之不解地望着他的下属。
“我们正想喝喜酒。怎么啦?不想认账啦?”汪碧茹反过来将他一军。
“什么喜酒?”郑少青也疑惑不解。
“是谁刚刚由少将晋升为中将啊?”汪碧茹得意地含笑。
“哦,是这么个喜酒!”宁默之不由得浅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是你们当中谁有婚姻之喜或生日之喜……”原来,宁默之不久前才晋升为中将处长。
“处座晋衔,这可比任何事都要喜庆啊!”郑少青为自己没想到这茬事而感到不安——忽视顶头上司的喜事是官场大忌啊,犯什么错误都别犯这种错误!尽管宁默之好像在这方面不太计较。想到这里,他连忙用言语弥补自己的过失:“要好好庆祝一下。我和汪科长负责办一下……”
“嗯,回去再说吧。”宁默之含糊其辞地说。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梅花丛中。
“自抗战胜利还都金陵以来,我几乎每年都陪总裁来梅岭赏梅。能陪侍君侧,聆听教诲,确是宁某一生之幸啊!”宁默之拈花感叹。
郑少青在心里嘀咕道:“你不过是在‘赏梅团’外围转转而已,又进不了核心圈,谈什么‘君侧君侧’、‘教诲教诲’的!”嘴上却说,“是啊。这份光荣并不是什么人都有的。总裁对处座的信任由此可见一斑。”
“对呀!这个酒是逃不掉的!”汪碧茹还没忘掉那即将到来的喜酒,兴致勃勃地附和道。
“可是今年,”宁默之有点伤感地说,“总裁以国为重,决然引退,去都还乡,我等……”他似乎说不下去了。
汪碧茹觉得有点扫兴,只得默默无语地随行着。
行不多远,却见山顶崖畔耸立着一个六角小亭,飞檐立柱掩映在红肥绿瘦之间。
“走,我们去登高望远。”宁默之说。
三人提腿攀登。片刻工夫,已来到亭子跟前。只见正面匾额上雕着两个朱红大字:“梅亭”。两根褐色立柱上挂着一副对联:
龙蟠江水天堑割神州为南北
虎踞钟山地脉隐王气于东西
三人凭栏而立。极目远望,顿觉钟山雄伟、天地苍茫。山脚下的长江如一条依稀的白练,蜿蜒向东。长江以北,平原阡陌消失在天之尽头。
“这个位置看风景真好。”汪碧茹说。
“在此处登高望远,方感到……方感到……”郑少青似乎在斟酌着字句,其实是故意引宁默之抒情感怀。因为他知道,宁默之好这个。他是有名的酸秀才,不但在国防部有名,在整个国民政府中也有名。
宁默之是黄埔四期生,和张灵甫、谢晋元、林彪、袁国平是同学。平素少言寡语,性格清僻,但极有文才。一旦开口,则珠玉迭出,锦绣连篇。当时黄埔的同学们给他起了个外号:“拎墨汁”——“宁默之”之谐音也。他参加过北伐战争,在叶挺麾下任营长,打过着名的汀泗桥和贺胜桥战役。左腮后侧的伤疤就是那场战斗留下的记忆。抗战开始,他任第九战区作战参谋。陈诚对他的寡言和文才都很欣赏。陈诚认为,在自己身边奉职的人,稳重寡言是极其重要的品性。某次酒酣之后,陈诚挥毫写下“党国墨汁”四个字送给宁默之。勤务兵把这四个字挂在宁默之的办公室。宁默之一坐班,便看到这四个字,只能苦笑。想把它摘下来,又觉得有负陈诚一片赏识之心;不摘,确实不雅。
后来,国共重新开战。他奉命调入国防部监察局任首席监察官至今。
时事变迁。但对宁默之来说,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他每到一个新部门,“拎墨汁”的雅号就紧跟其后。
所以,郑少青知道,此情此景,他们的中将处长要往外倒墨汁了。
“方感到什么呀?”果不其然,宁默之接过郑少青吞吞吐吐的话头,说道,“是不是感到钟山虎踞扬子龙蟠所言不虚啊?”他说到此处,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遥望对岸:“共产党刘邓、陈粟所部,蚁集江北一线,妄图涉险渡江。可是,他们如若也站在这个‘梅亭’上来俯瞰天堑要塞,马上就会知道他们的计划是多么的荒唐!你们看这长江天堑,江面最宽处达10公里,最窄处也有两三公里。加之江水滔滔,暗流汹涌,他们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过来。即使勉强渡江,可登陆战不是那么好打的。石头城历来易守难攻。加上汤恩伯、白崇禧在千里长江陈兵百万,且有桂海青、周至柔的海空两军立体配合,战略防线可谓固若金汤。共产党的如意算盘岂能实现?”
一席话说得汪碧茹、郑少青频频点头。
“当此之时,我拟口占一绝,以不负此情此景,亦不负这历史性时刻。”
他望着脚下嵯峨的山体和东逝的江水,慢慢吟诵道:“紫金腾上压江声,铁血梅花建邺城;王气森森千百载,于今……于今……”
他沉吟着,似一时找不着合适的诗句。接着瞄了一下左右两人,心想:“作什么诗!对牛弹琴!这两人虽有些才干,不是绣花枕头那一类的,但要读懂欣赏我的诗,还差一截。”想到此处,遂感到索然无味,说:“回去再作吧。时间不早了。”
三人于是转过身来,刚欲下亭,忽见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爬上来。“报告处座……”
“什么事?”宁默之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局里请您马上回去。”
“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小高把电话打到梅林管理办,梅林管理办的人就找到了我们。”
“哦。说什么事了吗?”
“他没说。我也没问。”
“好。知道了。”
宁默之拾阶而下,边走边伸出右手腕,看了看那块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英纳格手表。
“英纳格”告诉他,现在是公元1949年3月15日16时30分。
二、密令屠杀
洪公祠一号内有一幢独立老式花园洋房。它东接明瓦廊,西临丰富路,南面秣陵路,北为洪公祠小巷。四面高墙森严,墙内庭院开阔,但没有林荫树木,只有几片草地和花坪。
这里原是张学良的公馆。1934年,张学良将它送给戴笠,从此洪公祠成了“军统”本部办公地。抗战结束时,戴笠指示沈醉在洪公祠一号内修建了一座大楼,设计特别,很有模样。现在,这里是国民政府国防部保密局局本部。
保密局局本部设情报处、行动处、电讯处、司法处等七个处,另外还设有督察室、总稽核室等三个室。保密局是1946年7月由“军统”改组而成的。“军统”全称是“国民党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其实它跟“统计”不甚相关,而是开展一些诸如情报、渗透、暗杀、颠覆之类的工作。之所以称其为“统计局”,是出于掩饰,这是军国大事层面的韬晦之策。抗战中,“军统”为民族解放作出过贡献和牺牲。
现在,这个大院子的一号人物是毛人凤。但他很多时间并不在这里。比如今天,他正在重庆。但对冯儒和大部分在这里上班的人来说,毛人凤在与不在,他们的神经一样是绷得紧紧的;对各个处室的头头脑脑们来说,毛人凤一出差,他们就显得轻松一些。
3月15日下午2点,冯儒像往常一样走进这座熟悉而神秘的大院。
说它熟悉,是因为自1947年4月保密局从马台街22号搬进这里的时候,他就几乎天天在这座大院里上班了。
说它神秘,是因为冯儒除了对自己的办公室,以及对他顶头上司杜林甫的办公室比较熟悉外,他对其他各个处室并不熟悉,因为制度不允许他随意进入其他处室。当然,这个院子里的其他人更不可能到他的办公室来,除非这个人想到院子东北角的那个“临时审讯室”待上一段时间。
现在,冯儒已经走到保密局大门口了。他已经能看见自己的办公室了——大院西侧有一幢南北走向的灰色建筑,最里面铁门紧锁的那间屋子就是他的办公室。
“站住!请出示证件。”门口立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其中一个用威严而略带节制的声音命令道。
冯儒一愣。这两个卫兵他都认识。两年来,每当他值班的时候基本都能在大门口看见他们笔挺地立在这里,彼此很熟悉,连左边那个卫兵眉毛上方有个黑痣他都清楚。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名字,这也是制度规定的。其实他也不想知道他们姓甚名谁。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冯儒反问道。
左边的那个士兵依然保持着笔挺的姿势,只是口气稍微缓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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