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安口女人》第10章


老太太放下烟袋,把两腿磨上炕沿儿,盘起来,让大媳妇也坐下来,说:“你一个小人儿家,不能太狂了,眼里得有人,心里得有事,脑子里得有谱,一天到晚的,没收没管的,想说啥说啥,想做啥做啥,那不是咱赫家的规矩”赵茑茑感觉无地自容,两个手一劲地往一块扭。老太太说:“多亏兴京还有你八叔,人家老图家怎么也还惧点,但咱得给人家一个说法,明儿你自己去吧,看看图家老太太,自己请的神儿自己送去,再说了,人家辈份在那儿,不用说别的就是看看就行了,让希斡送还是让老费送,你自己定,你要是感觉不得劲儿,就让玉蝶或是婉婷陪你去。说着老太太从腰里掏出一把大钥匙,在老板柜上吱呀咔嘣开了铜锁,一掀柜门,一种空灵而厚重的响声仿佛唤醒了许多的尘封的记忆,赵茑茑一激灵…… 
老太太这屋子里一共三口大柜,南北炕各一个,中间万字炕一个,老老太太传下来的,都是“刺儿秋”面的,年头久了,都有些发红了,暗红色里透着一圈一圈的年轮。上面的黄铜柜俬剪子有小碗口大小,媳妇们都向往有一天,这些老柜连同老柜里的东西能掌在自己的手心里,尤其是赵茑茑想着老老太太临终前交给老太太的那个金灿灿匣子是会在三个柜子的哪一个里,一个柜子三个隔儿,还有夹层,会在哪一个柜子里的哪一个隔里? 
想到这,她心里的血就往头上涌,她对婆婆说:“额娘,这柜子总不打开会发潮呢,用不用我帮你凉一凉?” 
老太太说:“这里面也没什么,都是从前啊你公公从南边儿还有那牛庄倒回的一些布料丝线还有乡下买不到的东西和一些洋袜子什么的。三个柜子满当当的,东、西下房的柜子里还有呢,有一天,我老死了,这些东西我一针一线也带不走,将来都是你们的。” 
赵茑茑关心的不是将来,而是现在,关心的东西也不是那些布料洋袜子。在老太太向外倒东西时她看见了那些五彩缤纷的绵绣彩缎,让人眼花缭乱,但她的心不乱。老太太说:“现在这些东西都不多见了,都得好好保存起来,小孙子们结婚万一那时没有了呢。”可这些东西不足以引起赵茑茑的兴趣,她眼睛直直的往里看,想看看有没有那个金灿灿的匣子。 
老太太只拿出了一些布料,都是蜡染的花布啊柳条布啊还有蓝式布还有一块黑卡奇,老太太把一块礼服呢拿到了一边,说这块不能送人,又重新放进柜子的深处。一共是六块布,真不少啊。赵茑茑心里很是舍不得,就说:“这些布够穿多少年的啊。”老太太还给带了两铁盒的点心,还有一些自己做的玉米粉子,说让图家老太太尝尝。 
第二天,老费给拴了车,赵茑茑会了赵婉婷,两个人收拾得像模像样的一起去了图家堡子。赵茑茑认为,只有婉婷会帮助她把这事办好。图半仙见赵茑茑和赵婉婷来了,还真没说口外的,让她们进了屋子,看见两人带了这么多贵重的礼物,也就乐呵呵地接受了,让她老婆做了中饭,是前一天包的苏叶饽饽,小米水饭,咸鸭蛋,还有一盘子山菜,小葱沾酱。三个人在那吃了饭歇了晌,就赶车在太阳落山前回到了赫家园子。 
从那一天起,赵茑茑有了一种很好的感觉,她很想像婆婆那样,在赫家园子,在黄安口做一个像婆婆那样有面子的赫家女人。老太太告诉她,好好学吧,做人做女人也是一门子学问,做女人首先要“心正”,做女人也要有男人的心怀,男人的志气和能力。 
第七章
图半仙一边收下了赫家的礼物,一边也向江边填土,每填一些,江道就向西移动一点,很快失去的土地都收回了,就在江边钉木桩子,垒了石头筑起一条堤坝。以后,无论江道怎么移动,那条坝巍然不动,成了图赫两家明显的地界。图兰格没有把这事往心里去。
那一日,赫乌拉回来住娘家,此时的乌拉,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样子,经过许多的挫折打击后精神恍惚的样子,见了人已经有麻木了,也不打招呼也不说话。年近四十的她,面色黄瘦,她总是想娘家,想自己的额娘和兄弟侄儿们。一个人走山路,早早就从家里出门上路了。一走要走一天,傍晚才到赫家园子。每次来娘家,总是背一些东西给娘家,没有什么好的,都是些农家产品,娘家有她也背。给弟弟侄儿们做的那些鞋,新的接旧的,一茬又一茬,一来就是一大包,各种颜色的鞋面,鞋底细细地纳着均匀的针脚,图案都是好看的方块和盘肠儿。可一到赫家园子,就会招来一些人的白眼,一张张脸冷冷的,大哥大嫂嫌弃她,就说:“乌拉,你快见额娘去吧,她在想你。”其它嫂子也是往外支她。唯有图兰格老早就出来接过乌拉手里的东西,说:“姐,累吧?”乌拉高兴地说:“不累呢,我能走,我啊就是想娘家,就是想这个地方,哪儿也没有这儿好。”
一进屋子,赫老太太就眼泪汪汪地说:“我的傻闺女,又跑来了,这天这个热啊,走路上火啊,要是有一天额娘不在了你可别这么跑了啊。”
“额娘,你不在了,还有哥哥弟弟嫂子弟妹侄儿侄女呢,这才是我的家啊。”
图兰格说:“就是啊,还有我呢,还有这么多的侄儿呢”
“也是,也是,那样的话,我百年之后有那么一天儿,也就能闭上眼睛了。”
老太太一边抹泪一边说,捧起乌拉的两脚,左看看右看看说:“看这脚都走得肿了!”
图兰格帮助脱去鞋,把她转到炕上。乌拉面向炕里,摸摸娘家的炕席,感觉很亲切,高兴地捞起炕上的一个蓝花小棉被盖在腿上,嘴里还说:“这小被子还是我小时候盖的那个呢,现在是不是给球球了?”
图兰格告诉张嫂中午给杀个鸡,放点松树伞蘑菇,炖得香香的,乌拉姐最爱吃小鸡炖松树伞蘑。
这时候,老三希里来了,一见乌拉就说:“姐,你怎么又来了?”乌拉没作声,只是眼泪汪汪的看着母亲。然后,从包裹里拿出三双青礼服呢面做成的鞋,有大的有小的,鞋底边儿很白外面还包着毛头纸,对希里说:“三哥你给带回去吧,我就不过去了,万一三嫂不给开门呢。”
老太太在一边对老三说:“她就是想娘家,想这些哥哥侄儿们,想她这个额娘,看你那个样儿,我要是有一天死了,你妹妹要是奔你来,还进不来门呢!小样儿,怎么的,丢你门风了还是现你眼了,丢人丢她额娘和阿玛的人,现眼现她额娘阿玛的眼,还轮不上你这个三哥!再说了,我还没死呢,给脸色也轮不到你们,自己半斤八两自己不知道,自己什么老婆不知道,还上天了不是!你都对不起他一针一线给你们做那鞋,没良心的,那些死人们嫌她,可你们是从我一个娘肠子爬出来的,你嫌她,你们也有姑娘,人说话做事别做损,给自己留点后步……”
………
老太太越说越生气。
老三说:“你这老太太,还有完没有?一口一个你们,算我没说行不?你这老太太厉害的不是地方。我可惹不起你。”说着就走了。因为他知道,老太太是冲着自己的媳妇赵玉蝶不给开门的事发火的。
过去,老六希虬对姐姐还行,但总觉得姐姐的路走得不那么光彩,说话时总说姐姐要好好在家伺候公婆,不要乱走,这样不安全。老太太见图兰格不嫌弃乌拉,很感激她,把她当成贴己的人。在没人的时候给她讲一些关于乌拉的事情。
乌拉从前也是一个聪明灵利的姑娘,十二岁那年得一场病,病好了,两耳朵就聋了,能说话,但怎么也听不见。到了十六岁时,冬古河老康家托人上门提亲,好歹得有个人家儿,就这样订了婚。十七岁结婚时,乌拉才见到那男人,是一个很健全的人,乌拉还是很高兴的。
一家四口人,老公公老婆婆还有一个有轻微癫痫大伯哥,三十多了还没有媳妇。家里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吃穿是有,但没有充足的物资和快乐的精神生活。
乌拉听额娘的嘱咐,嫁到人家就是人家的媳妇,要守妇道,孝敬公婆,乌拉都是这样做的。家里活多,她一样也不差,做饭洗衣服,还要伺候不健全的大伯哥。可是结婚三个月,男人说是做生意了就走了,走了挺长时间一点信儿也没有。乌拉的生活只有一个内容了,就是干活伺候公婆,伺候有病的大伯哥,有时还要下地干活,在娘家从没干过农活,乌拉手上都是血泡,没有人心痛。
那时候图兰格已经进赫家门了,她随老太太一起坐马车来冬古河看到乌拉姐,心痛地流下眼泪来。
乌拉这样日子一过就是四年,男人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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