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心上香》第9章


连知的话在这里戛然而止。明明知道后面的那几个字,她终是说不出口。
明明知道,他们是血亲。另外那几个字眼,连知却是不敢再想。
李眉抬眸,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眯眼笑了,“明明知道?呵,连知。解答问题的不是我,而在你自己吧。最后一问,你真心该问的,是你自己吧?明明知道……嗯?”这个“嗯”被李眉哼得很有特色,甚至学像了几分姜楠。
而她的一席话,也是透骨寒的冰水,从头到脚浇了连知遍体的寒。连知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实话。
旁人如何,自己要面对的,终归是自己。
但既来之,该问的也要问清楚,李眉是个厉害的女人,一语中的地把自己唬住,却也不能就这般灰头灰脸地离开,连知顿了顿,又开口:“我自己如何,我自己看着办。你是为什么?且莫说我和舅舅的关系,就算我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才说过要牢牢抓住他靠着他的你,会把别的女人往他怀里推?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图什么?”
“看,那日你还说自己听进我的话了呢。告诉过你女人要知进退了。他要是真变心,我再怎样也难以夺回,不如做个贤惠女,还能博他几分赞赏。”李眉眼角上挑得愈发厉害,身体愈发慵懒得靠在沙发里,看上去倒是舒服闲适的模样。
“他呢?他怎么跟你说的?他又是什么意思?你推谁也不该推我。太匪夷所思了吧?”连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那日说的秘密又是什么?跟这事又有何干系?”
“匪夷所思?”李眉眼里再度滑过诡谲,“你是指那个‘明明知道……’呵,是啊,匪夷所思呀,禁忌血亲,乱/伦……姜连知,你怕的不过是这些。你看,这两个词你都不敢说,我之前还真是高估你了。”
语罢,李眉笑着看见连知脸色惨白。
“至于他说什么?他自然说你胆子大咯,自己的舅舅都敢招惹。泡茶啊,嗯?至于秘密么……”李眉起身,靠近了连知几分,双瞳剪水,里面藏着初春的桃花雾气,美丽诱惑却叫人无论如何也看不透。
门被叩响的声音这个时候响起。“四夫人,老爷请你过去。”——张妈的声音。
李眉脸面严肃下来,给连知说了声“自便”就起身离开。
连知彻底失了力气,适才梦里的那个和尚仿若又出现。她还是抓不住他。参不透,参不透……
她颤抖了双肩,而后跌跌撞撞回到房内。参不透……既然已经参不透,那么该不该就此沉沦……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而后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心下突然平静很多。她也忆起了李眉那日说的话——自己,该早日离去得好。
那么,就把离去的时间提前。一见到母亲,就立刻和她离开。连知打定主意,安下心来,洗漱完毕,倒上床,松了神经,立刻沉沉睡过去了。
楼下书房。李眉蹙了蹙眉,然后敲响门,半晌后听见姜楠懒洋洋的声音。“进来吧。”
李眉听罢便推门而入,小心着没有走出太大的动静,她来到他身边,唤了声:“爷。”
姜楠搁下书中的毛笔,宣纸上竟是端正的几个小楷。墨香尤浓,闻之怡然。
“我叫人叫得可是时候?”姜楠头也不回地问。
他坐在那里,身姿伟岸似一尊佛。李眉看在眼里,只上前伸手为他捏起了肩,讨笑道:“爷何等高明,自然知道发生了今晚的事后,连知会来找我。爷放心,那件事,我没有说。”
“料你也不敢。”他的声音冷下几分,却也无凌厉。因为他不需要威慑,李眉也不敢乱来。
“今天的把戏,你玩得可开心?”姜楠不动声色地问。
李眉手上的动作僵了僵,须臾又笑:“爷就不想知道,连知刚才和我摊牌时,是何等模样?谈到什么禁忌时,她是真的吓坏了,脸都白了。”
姜楠拨开李眉的手,而后转身,看了李眉第一眼,“莫要问我。你呢?藏着一肚子话,你想问什么?”
李眉咬了咬下唇,柳眉再挑,樱唇又笑,“连知的母亲,到底跟爷是什么关系?爷不要告诉我眉子,她是姜家的养女……连知和你一点点关系都没有,这一声声‘舅舅’,喊得着实太冤!”
“眉子,你近来,话越来越多了。”姜楠兀自又点了一支烟,目光似随烟雾飘了很远。
李眉走近,俯身环住姜楠的脖颈,声音低若叹息。“没关系了不是……爷的心,已经都不在眉子身上了。爷的心给了别人,眉子不讨好爷了。”
“多大个人了,每天嘴里还尽是这些糊涂话。”姜楠锁眉,片刻后便招呼李眉自己回房睡去。
次日清早,等了半晌没等到连知,问过佣人方知她一早便去了静安寺。
“阿华有没有送她?她怎么去的?”姜楠问。
“小姐怕爷有事不敢支走阿华,说是自己去。”佣人答。
猜就是这样。姜楠摇摇头,也没多管。心里情绪也琢磨不定。——经历了昨日与李眉的一番“严肃”谈话,她竟是要去寺里烧烧香才安心么?
他终是笑了出来。
眉间心上香 第三章 留香金钱坊 12 契机
章节字数:2170 更新时间:110306 20:22
“叫伊淘淘米,揿脱仔饭箩底;叫伊挽挽水,驳起屁股摸螺蛳;叫伊拔拔葱,登拉田里竖烟囱;叫伊纺纺纱,锭子头上开朵花……”
先坐黄包车后乘电车,连知一路听着听不懂的用上海话唱的童谣。做了一夜怪梦,今天尚自头疼。她也觉得自己突然想去静安寺有点突兀,不过祖母信佛,自己自幼跟她念了一些佛经,所以心底也确有对佛有几分依赖。不过,连知不信佛,信的只是自己。佛真正能给世人什么?无非是世人求得安心的法子罢。连知想。此刻的自己的确需要安心。正巧三姨太的病还没好,顺便帮她祈祷一下,权当行善积德了。
烧过香,连知便跪在了佛像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眼闭了片刻、又倏地睁开。她问了梦里的那句话:“佛你可会渡我?我已经……成罪人了么?”
声音低若蚊呓,面上倒还算沉静如许。
从佛堂走出来时,金秋的光晕皆数落入她的眼瞳,如佛光初至。她今天穿的旗袍,开襟是琵琶襟,短袖,宝蓝色的底,织锦缎配了雪白梅花瓣的图样,简单而美仑。因天冷的关系,她外面穿了白色针织衫,称了梅花的颜色,称了她的肤白若雪。那点点光影在她身上轮转,结出一朵朵花,耀了来往人的眼。
姜颢玮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个样子的连知。
转眸看到他,连知也面露几分讶异。她点头形式化地道了声好,没有打算多问。
姜颢玮还是那般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漠然瞥了连知一眼,点过头只道:“今日是我生母的忌日。”算是解释了。
他说的是那个十几年前就已去世的大太太?连知心里这般想,点头离开,这些日子已依稀听说大夫人生前一直很信佛,生下姜颢玮后更是一心向佛了,在家里吃斋不说,甚至不再与姜楠同床。现下她死了,姜颢玮这个孝子便来她身前最爱的寺庙拜一拜算作纪念?连知琢磨不透,也懒得去理十几年前的旧事了。
一路僧人扫落叶,有些飞过连知脚边,有微微的刺痛。最后她回扫了一下整个院子,已寻不见姜颢玮的身影,整整衣装便出了寺庙。
随意找馆子吃了点东西,连知不想回姜宅,便四处逛了逛。
这一逛,下午便逛去了外白渡桥。听闻不少女子从这里往黄浦江里跳,连知望着滚滚江涛和江面密密麻麻的各式船,心思几分不清明。
她忽而就想起希腊神话里俄狄浦斯的故事。命运预言的安排,他杀父娶母,酝酿一出悲剧,结局亦悲,恍若神明的诅咒。他一生为摆脱这个命运而奋斗,最后阴差阳错,他还是到了那一步。
她握紧双拳,指甲把手心刺得生疼。——那种情感,真的是天理不容吗?
她又想起了母亲,那样慈眉善目的母亲,那样貌美如花的母亲……幼时的连知照着祖母的嘱咐学习骑马射箭受了伤,都是母亲小心翼翼帮着处理一切伤口。伤在儿身,痛在娘心。有一回从马背上摔下断了腿,她疼了一夜,母亲也守了她一夜,握着她的手不断说:“不怕,不怕。你会像你父亲一样勇敢的。小连知啊,不怕啊……”
她舒心一笑,心中这一郁结算是暂时解开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转过身,有个刚从车上走下的人笑容可掬地向连知跑来,虽然连知并不记得自己认识他。
“您是——?”那人已停在连知面前,确定他是来找自己不错,连知便问了。
“小姐好。我是留湘苑的老板呀。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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