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娘事》第38章


有几瓶,是新的,但柳老板叫自己全部丢掉,转头,又买回来一摸一样的。
柳老板讲:“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阿青有点听不明白,问:“不都是一样的嘛?”
柳月来看眼她,讲:“不一样。”
阿青有点疑惑的看向柳月来,柳先生的眼睛还是一如平常,漂亮的不带一丝波澜,但这个时候的她,却是坐在姆妈以前的红木大床上,床是阿青新擦过的,锃亮,铺的新被单,摆的新床被,一念之间,阿青就明白了。
是呵,如今,又怎么可能一样?
除了阿青自己,全变了。
戏文里说的摇身一变,大概就是如此。
一样的房檐底下,转脸间柳先生就成了新老板。
沈姆妈嫁给了小裁缝,潘先生竟成了杀人犯,有时候,阿青想来是倒吸一口凉气都缓不过劲。
而秋兰,阿青想到秋兰,又叹了口气。
笼子打开,鸟儿可以飞上天空,但若飞上天空,就有可能会被打死,那么,是飞出去好,还是安分守已待在原地?
阿青回头看看,厅门里面,新老板正给乔老爷倒茶,小指头翘的高,指甲上夺目的一点红,血一样;许先生也起来了,正走进去,一阵娇声软语的好招呼,远远听着骨头就酥起来。
阿青掂掂手里的钱,走出去。
天高日远,又让她想起了那只飞走的小黄鸟,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冒出一句话,那只鸟,不会死掉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送给阿青草蜻蜓的是谁?:)
五,年关(下)
晚间最后的客人走了,新请的相帮锁门,阿青揉揉眼睛才想回去睡了,就听得屋子里面的许美皎一声炸人头皮的怪叫:“鬼啊!”
阿青跑过去看的时候,已经有相帮在帮她掐人中,看样子刚刚是昏过去了,柳月来也赶了来,眼看着许美皎白眼白翻翻,转醒过来,但还是抖瑟瑟的,看到了柳月来,有气无力的吐出几个字:“我刚刚碰到鬼了。”
柳月来眉头皱一下,看看周围,倒退了步,但话还是说的稳:“你老酒吃多了吧。”
“真的,阿姐,”许美皎认真起来,一骨碌坐起来,手指着窗户台,有鼻子有眼睛的讲:“就飘在那边,就是那边,脸皮刷刷白的啊,像白蜡烛一样的!”
阿青也跟着看窗口,窗户半开着,一阵冷风窜进来,再听许美皎这般阴测测的讲,心里头立马的就升起一股寒意,不由自主的往灯光里靠,那边柳月来也听的有点慌乱,已经在喊相帮关窗,又对着许美皎讲:“你别瞎说了,我看,你就是吃醉了。”
“我清醒的很,阿姐,”许美皎反倒镇静了,看了眼柳月来,一字一顿讲,“柳阿姐,你猜我见到的那个鬼是谁?”
柳月来嗖的转过脸来,表情有点硬邦邦,说:“半夜三更的,你不要闹了。”
许美皎的嘴巴却没有停,阿青心里咚咚的跳,眼见着许先生的嘴巴一个字一个字的蹦,说出来的,却不是秋兰的名字,许先生讲:“我看见,财根了。”
阿青一听,心差点没跳出来,她奔过去,抖着嗓子问:“许先生,你,真的看见我阿爸了?”
许美皎点点头,又摇摇头,说:“瘦的来,我看他一个哑巴,在地底下大概日子也不好过,他对我啊啊啊 ,我也听不懂,我就说不是我害你的,谁害你的你找谁去,然后,醒来就见你们了,阿青啊,快过年了,我看啊,你给你阿爸烧点纸吧,省的老跑回来,吓死人不偿命啊!”
阿青拼命的点头,哭着跑开了,柳月来闷闷的看了眼许美皎,也转身走,却听得许先生身后一叹,许先生说:“阿姐,你看这世道,无论阳间阴间,都是残废啊女人不好过,你说,阿拉家秋兰,走的时候眼睛怎么也合不上,是不是怕去了下边受人欺负啊?”
柳月来身子一顿,回过头来,一丝表情没有,柳老板讲:“许先生,你这2天来客手指头数都嫌多,是不是太清闲了,闲到管起死人的事体来了?”
“阿姐,”许美皎讪讪的陪笑,扶了头讲,“今天我是吃多几杯,脑子糊涂嘴巴闲了,讲的鬼话你可别当真哦!”
柳月来哼一声,蹬蹬的下楼,许美皎关起门来,憋不住的笑,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布头小人来,蒙了被子,反了鞋底狠狠的打,咬着嘴唇轻轻的喊:“打你个闷头坏货,侬来赛(沪语:厉害)啊,两面三刀,寻个小瘪三撑头面唱双簧,害的老娘赔钱!老娘可不是沈容倩那个过时老货,不是噶好欺负的,老娘自有办法治你!”抬起头,又哼一声,讲:“哼,现在算你得势,我在你屋檐底下,哼,老娘能屈能伸,我倒要看看你好得意几日!”
阿青的眼泪才干,想着财根的苦,又是一阵噗噗的掉,找了个搪瓷盆子,阿青准备给阿爸送点纸钱,没有钞票,到了年关,大概哪里都是难过,阿青模糊的喊:“阿爸,阿爸,你怎么不来找我呢,是怕吓着我啊,我不怕的啊。”
这时候,忽然咚咚的两声敲门,阿青一惊,悄站起来,抖瑟着探身问:“谁啊?”
“我。”
回话的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是柳老板。阿青不明白她这么晚来自己这里干嘛,开了门,柳月来却是直奔摆在台面上一叠纸钱,抛下一句:“这个,你先给我吧。”就催命似的往外走。阿青愣了片刻,想,或者,柳先生是给秋兰烧纸吧,毕竟,她们主仆一场;毕竟,秋兰的姐姐付水晶,曾经和柳先生是情同姐妹一起长大的讨人。
如今敷香院易主,明里暗里都有人传,柳先生就是那个股票小开的托。乔善怎么对女人的,柳先生心里一清二楚,纵使当初是沈姆妈的意思,但如果她当时开句口,秋兰现在,应该还在吧,但是从头至尾,柳月来,只在一边看,没讲过一句话,甚至秋兰死人一样的给抬回来,也没垂落一滴眼泪;望见乔善,照样有讲有笑。
直到秋兰落葬了,阿青帮柳先生梳头,柳先生顺口的一声秋兰,却又怔在那,随后的一声叹息里,阿青才隐约的看出,她的一丝悲伤来。
以前,秋兰总是喜欢咯咯的笑,阿青记得付先生还在的时候,秋兰最喜欢说的就是:“我阿姐最好了!”后来变成:“我家小姐最好了!”
曾经,阿青是嫉妒过秋兰的,因为同为阿姐,秋兰的生活,几乎是娇贵的,现在反过头讲,还是阿爸好啊。
当年阿青给丢在四马路口,财根拣回去,养在敷香院,阿青有讨人的名头,实际却不是的,别看财根呀呀呀的,脑子却是撒清的,早早的就给阿青存了工钱,实噗噗的一小袋,踏实的藏在阿青的床头板里。
财根在的时候,有时候捧了钱袋对着阿青指手画脚,幻想着有朝一日阿青结婚给他养外孙的场景,眼睛都是放光的,那个时候,阿青总是嫌他烦。
现在,财根不在了,阿青就只有抱着这钱袋想阿爸,阿青如今晓得了,自己比秋兰要好太多了,至少自己的依靠,是实实在在的,不像秋兰,靠不了付先生靠柳先生,到头来,叫你卖就卖,不肯卖捆了绑了煽昏过去猪狗配种一样,那时刻,谁又保得了谁?
阿青想着想着,更加的念起财根的好来,但纸钱全给柳老板拿了,阿青对着天拜拜,说:“阿爸,明朝,我给你买臭豆腐。”说着,眼泪又掉下来。
六,劳碌命
大年初一,天气出奇的干冷,老法里讲,年初一是要待在家里不走亲戚的,否则,是要忙一年的,但是贾长官却是一大早踩过满地的鞭炮屑,冲冲的就到了局子里,因为关着的一个女嫌疑犯上吊了。
到的时候,已经死透了,尸布盖着,才想揭,边上的小警察拉拉他,讲:“长官不要看了吧,舌头出来了。”
贾正清听了,只觉得昨日里大年夜在肖老根家里吃的黄酒一阵阵泛着馊的就要涌出来,打了个嗝,贾正清狠拍下面前两个小警察的脑门:“哪(你们)是哪能看管犯人的?昨夜里都晕头啦,连个房梁哪没个地方会给她吊死,哪个局子像阿拉此地,大年初一出门丧啊?”
“阿拉哪能会想到她会寻死啊,个女人哪能都看不出有那种心思啊。。。。。。昨日有人来看她,还有讲有笑的,谁晓得,早上我也给吓个半死。。。。。。”小警察委屈的咕囔,额头上又是一记蛋挞(沪语,指额头被手指弹一下,北方好像叫板栗。)贾正清火起来:“伊想寻死难道还会哭了讲给你听啊!”眉头一皱又讲,“昨日里是啥情况没有?”
“有人来看过她,好像是她的一个同乡。哦,她同乡走了以后,我听她在里巷自言自语,讲什么自己很脏,我就和她讲,阿拉此地是没浴室的!”
“废话倒多,还愣在此地做啥,还不快去寻那个同乡回来问话?”
大年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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