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娘事》第47章


的欺了,可见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灵芝眉头皱皱,话说的一语双关:“八姨娘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说话还是顾忌些好,有什么想吃的,就招呼厨房做,这是老爷的骨肉,可委屈不得!”
少女的面色缓了些,却还是不理众人,只独个调过身去。
灵芝叹口气,挥手说:“咱们走吧。”
有时候,瞧着她的样子,真是可怜的,但这样的可怜模样,却也让灵芝越加的心烦。
世安知道少女有孕的时候,在书房中惊的跳起来,望着灵芝在,复又坐下,嘴上恢复了瞧不出喜悦的平淡,只说:“哦,晓得了。”
灵芝装作回去,躲着眼睁睁瞧着世安火急火燎的赶出去,奔进那棵榕树的阴影里去,春夜的清寒包裹了灵芝的身子和心,一霎间,她骗自己说,世安在北京呢,还未回来。
这一宿,世安留在了少女房里,灵芝也跟着偷立了半宿,下人们皆说,老爷与八姨娘总是吵的激烈,不知为什么,灵芝就想亲耳听听,他们之间的激烈,究竟是怎样的。
然而,什么也没有,屋里的两个人,似乎只是坐着,并不说话,灵芝望着窗户纸上的影廓,终于看到世安立起来,似乎倒了杯茶,递过去,对面纤细的小影子依旧坐着,一动不动。
世安说:“别逼着我喂你。”
她记得自己和世安的新婚,也有这样一杯丈夫递过的茶水,丈夫说的是:“你辛苦了。”客气有礼。
别逼着我喂你。
威胁的一句话,却是亲昵的。
灵芝安慰自己说,丈夫是为了少女腹中的骨肉,但是,事实是,世安,已经有许多孩子了。
窗户里面,丈夫已经离少女近了,两条影子叠在了一起,他应该是在逼她吃东西,一勺一勺,扳着少女的脸,亲手一口一口喂进去。
夫妻多年,灵芝也没和世安这么亲近过。
世安说:“别这样盯着我看,你若恨我,就恨吧。”
世安说:“如今你有了孩子,我更是不会放了你的。”
少女的声音很小很细,她讲:“它不是。。。。。。”
世安的声音抢上来:“我讲它是,它就是。”
少女说的话像坠下来的冰尖,直捅到人心上去:“你得到你想要的了,为什么一定还要我?”
灵芝听见丈夫一字一顿的声音:“我想要的,本来就是你。”
灵芝心里轰隆一声,仿佛什么摇摇欲坠的,终于塌陷了。
灵芝踉跄着回房的时候,鞋在草中立久了,沾满了夜雾的寒气,已半湿了,脱了鞋袜,脚心麻冷,嘴唇也是,灵芝吸了口气,觉得胸口像有一根筋牵着的疼,隔壁的宝心睡的香甜,值夜的仆子见她进来很是诧异,她也管不了了,挥了手叫人出去,只搂紧了女儿,才觉得,暖和了些。
天初冷的一个早晨,仆子掀了帘子进来,禀告灵芝少女生了个女孩,灵芝是初醒的样子,实是一夜未眠,松了口气,她问:“老爷呢?”
“还陪在里面。”
男人忌讳的产室,世安在里面待了一夜,灵芝的头隐隐的痛,起身梳妆的时候,她发现了一根白头发,夺目在一片漆黑之间,灵芝把它拎在手指头间,犹豫着该不该拔掉,又怕这一拔,再长出十根来。
父亲的忌日,回娘家的时候,灵芝还是忧心忡忡,弟媳手里转着拨浪鼓,逗奶娘怀里的小侄子,回头问她:“听说姐姐家的姨娘为府里又添了位小姐?”
灵芝想着心事,嗯了声。
弟媳问:“可是去年闹婚场的那位格格?”
她咳了声,说:“也不是什么格格,只是半个旗人。”
弟媳笑笑,说:“半个旗人,原来是个混种,都说猫啊狗的混种漂亮,原来是这个理!”
她愣了下,问:“弟妹的意思,觉得她很漂亮么?”
弟媳笑起来,说:“我一个女人关心这个干嘛,还不是你那好兄弟说的!说你家那位,虽看着年纪小,却已经长了让男人看了就忘不了的风流骨,直羡慕姐夫好福气呢!”
灵芝叹了口,说:“你还笑,你家男人说这等不地道的话,你做太太的,也不管管!”
“我可懒得理他,你兄弟你还不知道,就是嘴上逞强,成不了什么出格大事!”
灵芝想想,还是怔了句:“你说,她真的很漂亮么?”
“姐姐觉得呢?”
“我问的不是你么?”
“要我说,她哪里有姐姐周正,嘴唇皮也薄,一看就是个薄命相。不过,男人的眼,可跟我们不同,女人觉得不好看的,说不定他们看来,就是天仙,可说不准!”
灵芝听了笑笑, 问:“你家的天仙呢?今怎么没见?”
弟媳顿了下,依旧春风般的笑,说:“你说你弟弟的宝货?前几日,送回乡下了。”
“送?什么意思?”
弟媳贴了她的耳朵讲:“她偷东西,被当家的休了!”
“真的?”灵芝不相信的站起来,说,“休了?什么时候的事?”
“不是和姐姐说了,前几日嘛。”
“她不是二弟心心念念娶回来的,做了姨奶奶吃穿不愁,究竟偷了什么,二弟就那么舍了,说休就休?”
“姐姐还是别问了吧,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弟媳抱了侄儿,又说,“男人心心念念,还不就是一时贪新,如今人没了,你看你兄弟,还不是该吃吃,该喝喝过的蛮好?人都已经走了,当时偷了什么,又有什么重要?”
灵芝望着面前和气的弟媳妇,写着一整脸的贤妻良母,小孩子抱在手里逗一把,嘻嘻的笑,根本就是一派母慈子孝,其乐融融,哪里还看得出数月前的一脸怨愤,而存在过的人,也走的彻底,就像,从未来过。
忽然间,灵芝就羡慕起弟媳来。
番外 正妻(三)
新生的小女儿,世安似乎很喜欢,动不动就抱在怀里,孩子很小,男人的手大,小心翼翼的捧,小心翼翼的看,做娘的躺在床头,默默的望着,分不清神色,只是眼色,似没那么倔强了。
有时候灵芝过去,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这个孩子的降生,似乎让一直剑拔弩张的一对男女缓和了些,灵芝的心却绷的紧,她害怕看见这样的松弛,害怕看见他们逐渐的靠近。
那个初生的孩子叫宝珑,珑这个字,正是少女的小字,产月多热,她看见少女抹汗的手巾,块块都绣了精细的珑字,小小的金线堆着,沉甸甸的裹在一角,一眼望去,就记住了。
世安喜欢的,灵芝也架不住的要去看看,宝珑生的小,不如宝心婴孩时的胖软饱满,手脚都细,显的头颅很重,头发很黑卷软的贴,灵芝抱着,觉得或者自己的一个不留神,把她摔在地上,她就碎了。
这般想着,世安说:“你看,她睁眼看你了。”
小孩子的眼睛一睁,眼白处浅蓝,眼珠子竟是那么黑大,眼色还直钩钩的懵懂,却像能看到深处去,灵芝惊了惊,复又笑说:“她好像能看的到我。”
世安喜滋滋抱过去,逗着说:“宝珑,看得到爹吗?”忽又转向少女,惊喜的笑一声,说,“她对我笑了!”
灵芝心里呲一声,这般小的孩子如何会笑呢。那边躺着的少女慢慢张开了双手,她眼见着丈夫走过去,将宝珑放在亲妈怀里,少女望着孩子,笑了下,又是石破天惊的笑容,灵芝望的心慌,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一派母慈子孝,她一个正室在一旁立着,倒仿佛,已然是多余的。
接着一段日子,灵芝像赌了口气,话也少了,世安似没觉察,脾气倒好了些,少女产后多郁,空闲时,世安会领着她出门看戏解闷,二太太心里不痛快,暗里讲道:“咱家老爷,倒是热脸喜欢贴人家的冷屁股,人家从前观的可都是徽戏名角,咱乡下小地方的却是草台班子,唱的是不能方圆的小调子,人家大场面上的人,能领他情吗?”灵芝听了只是不响,心里却叹,八姨娘爱戏这点,和六姨娘倒相似,只是,相同的迷好,不同的人,世安从未带宜媛出去过。有时候,灵芝望着宜媛孤身一个小步子的迈过亭廊,心里面,是哀怜的。
可是,这宅子里的女人,哪一个,又不是如此呢?
清明的时候,毛毛雨,宝心领着才走路的侄儿摘一边的野花,灵芝在父母坟前哭了良久,弟媳问:“姐姐这是怎么啦?”
灵芝说:“我想他们了。”
才燃的香在一片潮雾里透出湿漉漉的烟气来,弟媳插上,跟着默默叩拜。
灵芝问:“乾林这次去广州,可稍了信回来?”
弟媳说:“姐姐还不知道你那兄弟,没什么要紧的事,连个平安都是懒的报的。不过这回是姐夫安排帮衬,想是无碍。”
灵芝有点歉然,说:“他自小就是浪荡的脾气,亏也是弟妹你不计较。”
弟媳笑了笑,说:“结发夫妻,都是彼此担待。”
结发夫妻?灵芝怔了怔,她想起前日夜里,她睡的晚,下妆时又发现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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