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雪》第28章


摹?br /> 到了十一月,上海进入深秋,天气渐寒,一地的枯黄落叶,脚踏车放在楼道里积了灰。
韶华又去买了一台留声机,几张黑胶碟放在唱盘里,从黄昏时分一直吟唱到灯火熄尽。
韶华拉着离离学交谊舞,说上了高中以后一定是会常遇到。
他这样说是有根据的。
彼时的中国是将守旧走到了头,《南京条约》后,清政府开放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等五处为通商口岸,史称“五口通商”,于是精华插着翅膀飞进来了,糟粕跟着也耍赖不肯走了。宗教传得迅猛,鸦片也卖得红火。这时候的中国青年是顶时髦的青年,他们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个‘洋’字,吸收新鲜事物的速度超越任何一个时代,所有国际化的,有异域风情的到了本土都能落地生根,茁壮成长。
因为云裳,香榭丽的时装上海也有;因为鬼佬,好莱坞的电影上海也有。
留声机,照相机,脚踏车,等等等等,都是这么来的。就连土豆,都潜移默化的改名成了洋山芋,一个土,一个洋,其本质却都是马铃薯。
中西女塾的创始人是一个美国传教士,中国人尚还没弄清基督教,新教和东正教究竟有什么区别,就纷纷信了主。以为只要不信菩萨,不烧香就是破除封建迷信,就能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所以离离上学吃饭,还要和其他同学一齐在饭堂祷告,除此以外,女学生们不过年,却要过圣诞节和复活节,要学交谊舞,会唱圣诗班和灵歌……
韶华自己的求学时代经历过这些,所以他几乎预见了离离成长的轨迹,只不过提前拉着她参与到时髦青年的世界,那个属于他的世界。
刚开始离离还会踩到他的脚,不过韶公子胜在有耐心,又带得好,且小犹太学习能力高于一般,于是很快慢三步,华尔兹,狐步舞……不出一个月,都学的有模有样。
韶华本身是最喜欢华尔兹的,因为圆舞曲旋律润滑平和,涓涓细流式的缓慢,随着唱机金色大喇叭烘托出来的音质,迷迷朦朦,仿佛将怀中小姑娘的脸庞蒸出柔柔雾气,裹上一层纱似的,如幻似真。
这种慵懒会让人上瘾,就像午后在阳光里啜着咖啡,又像窝在阳台沙发上手边泡一壶香片,都是令人沉醉的,惬意至极的。他们的舞步愈来愈慢,身体愈发接近,韶华情不自禁捧起她的脸思度,真是一天一个样呢!好象天天都在长大,天天都在蜕变。
他看着她的眼睛,连眼珠子都在变。有时候深,有时候浅。点漆般的黑,或者柔情的灰褐,流光溢彩有时,烟雨空蒙有时,衬得无边星空也黯淡。
于是时髦青年又萌生出了要买照相机的想法。就是那种一块黑布遮住小箱子,手里握着一个气筒,喊‘看这里,看这里’,随后切准时机一按,将面目刻在胶卷里。
韶华有自信能将离离拍得好看,她一天一个样,这样子是要被留住的,至于为什么要留住,要刻在脑子里,他没有细想。
不过离离的反应就比较剧烈了。
唱机这时正滚着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乐声迷幻诡异,转变激烈,根本无法跳舞,所以离离两只手挂在他脖子上权作休息,这空档听闻他要买相机的想法,两只脚毫不迟疑地往他脚上一踩,字字铿锵道。“你要是再敢买,我就离家出走!!!”
韶华两手环着她的腰,将她提了个腾空,脚尖不沾地。“又威胁我?”
“败家子!”离离一字一顿,“真是猴子身上摆不住虱子,你袋袋里就算只剩一分钱也要用光!”
韶华知道她悭钱的毛病又犯了,赶忙将兜里所有的散纸都塞给她。“小气鬼。我以后用美金铺满你的床让你在上头睡觉总行了吧!”
离离一旦接触到钞票,立刻闲人勿扰。将可爱的它们当成扑克牌捧在手心,转出一个扇形,大蜡蜡地点起钱来,将韶公子冷落在一旁,也不陪他跳舞了,甚至夜里熄灯睡觉的时候也拥抱着它们,往枕头底下一塞,有金银加持,比佛珠平安符还要让她安心。
韶华半夜起身看她睡得香甜,感慨:钞票对小犹太真是趋吉避凶的神物啊!
第26章 熟人
这段时间,还有一个人是常到华康里来串门子的。
起先,她不过是站在校门内值勤,等着进来的女学生都毕恭毕敬的地喊一句:“早上好,密斯顾。”然后便匆匆从她身旁掠过,像有千百只妖魔鬼怪在后头追赶着。
顾思诺心里明白,学生们不会把新晋的老师看的太重,她对于她们的升学不具有生杀大权,是以赢得的尊重就像鸟儿腾飞之际,爪子在湖面勾起的水线,转瞬已远。
然而,有一个女孩子却和其他人都不同。
每天早上,先是停住脚步站定在她面前,然后才深深一鞠躬,吐字清晰。“早上好,密斯顾。”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举手投足更是气定神闲。她回之以礼,彼此间客客气气,女孩方施施然离去。
而正是这停驻的瞬间,却是独独贡献给她这个新来的老师,是以哪怕只有几秒钟,单凭这一点,她也会另眼相看。
一个偶然的机会,随着女学生们一起涌出校门,她发现有个男子在前方不远处等着这个小姑娘,男人看起来有些面善,她便愣愣的多看了两眼,一时又想不起。之后有意无意的留心,琢磨出男子虽然不是每天都来,但隔三差五的总会现身。有时候在马路口守着,有时候在学校对门的烟纸店等。
她打量他们并肩而行的样子,熟稔亲昵又刻意保持着距离。便在心里揣度,是家长?还是男朋友?
若是家长,那男子委实太年轻了些,身上还有一股子没有消磨殆尽的青涩儒雅。可若说是男朋友,他看起来又太过本分,像是在施予长辈的关心。
但说到底,其实这都不是她该留神的事。只不过因为这女孩的特别和男子的面善,无端端就将她吸引过去,渐渐又顺理成章起来。久而久之,顾思诺便习惯放课后站在校舍的四层,单手支颐托着下巴,有一看没一看的观望着校门外的男子当天究竟有没有来,这闲工夫居然莫名成了每天必备的工夫。
而说到这女孩身上的特别之处,其实是源于一则在校园内沸扬过一阵子的传闻。
据说起初该名学生并不在学校的录取名单上,校长却在开学后陆续收到三封推荐信,同气连枝似的口径,一起提名保荐这个小姑娘。前两封分别来自校友陆茵梦和唐凝,陆小姐还特别在信中提到,这个姑娘是她的学生,未来甚至有可能是刘海粟先生的学生,并且将傅汝霖先生的盛赞一起表了上去。过不了多久,紧随而来的又有律师公会出具的信函,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律师出面担保,言之凿凿。校长将这封信看了又看,想着就算这个姓韶的律师再不出名,到底还是个律师。于是大笔一挥,给开了个后门。
作为传闻中当事人,一般会有两种反应。要不是特别惶恐,要不就是有恃无恐,这两种特质都没有在她身上表现出来。相反,小姑娘面对各路人马的口风试探,将太极的精髓运用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那些讥笑她开后门的,心里且恨且嫉妒,只不过再多恶语都如同竹篮打水,对她丝毫不起作用,逐渐也就没有了欺负她的兴致。那些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往往不过是掩藏了内心的鄙夷,去套取所谓的真相,或是挖掘潜在的利益以此依傍。学校已经像是一个小社会,大熔炉,处处算计,殚精竭虑。然而这些人最后都成了烈士,她们前仆后继,却通通无一例外的拜服在这个姑娘的魅力之下。仿佛形势愈见繁复,她愈是游刃有余;纵使前路再多隐藏的陷阱,她也无非微笑着铺上一层土,轻轻踏过,如履平地。她不像一个学生,倒像一个政客。
微笑的利器,杀人于无形。
顾思诺的留心本是无心,然一旦与这么些蜚短流长碰撞在一起,她的留心就变得有心起来,许是女性天性里的八卦因子作祟,她倒像是要迎合着传言,去求证些什么。
深秋的某一天,黄昏起风。顾思诺仍是照例趴在阳台上,她看到男子又出现了,在校门外久候不见人影,便同门房打了招呼,亲自到班级里来找,手臂上还挂着一件开司米的外套。
瞧!这又是长辈的关心。——顾思诺正想着,‘哔’一声短促喇叭响让她回过神来,是久候在门外的司机在提醒她,于是赶忙收拾东西下楼。却又那么‘刚好’在楼道里与男子狭路相逢,两人皆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看着对方。“嗯…你!”
话说了一半,同时笑起来。
如此这般近距离再看来人的眉眼,顾思诺脑子里的灯炮好像瞬间都被点亮似的,那封律师公会的信瞬间就成了线索,答案呼之欲出。试问上海滩姓韶的,有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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