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雪》第29章


话说了一半,同时笑起来。
如此这般近距离再看来人的眉眼,顾思诺脑子里的灯炮好像瞬间都被点亮似的,那封律师公会的信瞬间就成了线索,答案呼之欲出。试问上海滩姓韶的,有权有势的能有几个?有了这份思量,当下便指着韶华恍然大悟道。“啊!你,你是韶伯伯的儿子吧?”
韶华尴尬地笑着伸出手来,一个劲地‘你好,你好’。他只觉得对方眼熟,却终究没想出是在何处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
顾思诺看他一脸窘迫的样子,礼貌地伸手回握,顺道自报家门。“你好,顾思诺。”
韶华笑道,“原来竟是顾伯伯的女儿。”
“是呀!我说怎么看起来好像在哪见过。”顾思诺笑着睨了他一眼,却并无责怪之意。
韶华含笑腼腆,半是敷衍地说。“大约是洋行的年会吧。”
“可不就是嘛!”顾思诺的声音甜的直令人起腻。
离离便是被这声音给引了出来,在学校长廊的尽头,三人第一次做了介绍。
顾思诺的视线落在韶华手上,韶华的手又落在离离肩上,轻轻拍着嘱咐道。“跟密斯顾再见呀。”纯粹是大人同小孩子说话的口气。
顾思诺脑中那排灯蹭蹭蹭灭过,一听这话音,又还余下一盏,盈盈亮着微光,她垂眸含笑地与他们告别,像个舞台上的主角在幽暗灯光里,先行谢幕,等候时机再度粉墨登场。
韶华也是十分配合,扮演着坐在底下看戏的人,眼见主角隐去,千般不舍,万般惆怅,临走前还兀自回味似的探头张望着,抽离不了,念念难忘的样子。离离顺着他的视线而去,落在顾思诺的裙角,随风摆动的衣袂,荡漾起的是成年女子的随性;落在顾思诺的手边,根根纤长如水青葱,弹指玲珑,是成年女子的妩媚;落在顾思诺的耳边,仿佛能听见成年女子温柔缠绵的情话,窃窃私语的说着;落在顾思诺的发间,那是成年女子的纠葛,剪不断理还乱的缠着。
成年女子的美,丰腴完满,瓜熟蒂落,顺应天命,秀气所钟。
离离又将视线转回自己,按韶华所言,她还没发育!
于是没发育的黄毛丫头那一日破天荒地主动牵起了他的手,使劲晃了晃。除此之外,回家的路上,亦是格外活泼,时不时踮起脚来,洋洋得意地将五指伸到他跟前,问道。“好看吗?好看吗?”
眼底映出淡淡的粉红,是用凤仙花汁染过的指甲。韶华却只抿了抿嘴角,含笑不语。
途经海德公园,买了两根冰激淋,在长椅上并排而坐。离离的声音不咸不淡飘来,“顾老师蛮漂亮的哦。”
“嗯。”他随口应道。
满肚子想着的却是,上海滩不怕关系复杂,就怕没关系。顾思诺如今也算是半个熟人,往后离离在学校可以多个人照应。
但…这样的巧合真的只是巧合吗?会不会是阿爸派来的间谍呢?
他这样想着,冰激淋没有吃完,却是化掉的,点滴落下,沾污了衣裳。
离离从开始便留神打量着他,是故意没有提醒,偏要瞧他究竟是何时会从刚才那戏梦里醒来,如今见他魂不守舍,纵使心里千般不爽,面上还要端着一派冷静自持,默默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块素绢,伸手替他擦拭。
顺着襟口向下,手陡地在腹部被他捉住。
韶华像被烫到一般,干笑着夺过手绢。“我自己来。”
好意不被心领,尽显她多余碍事。
离离二话不说,提起书包就走。
韶华一愣,方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正想跟上,却见一片黄褐色的东西从她包里掉落,轻飘飘的荡到脚跟前,她却已走开老远。
韶华弓身拾了起来,是一封信。
封皮上深蓝色墨水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叶离 。
信的寄件地址是中西女塾。
韶华狐疑,谁会给她写信?
来不及多想,他抬脚去追小犹太。
回到家中,离离却只顾一头闷进厨房,连吃饭都没几句话。
韶华不习惯这样的氛围,扯住她的手没话找话。“嗳,指甲老好看的嘛。”
离离不答,沉默地从他掌中抽出手来。
韶华又打开手边的《申报》问道,“咦?平常你都抢报纸来看,今天怎么不看了?”
离离倏地站起身,“我吃饱了。”跟着又钻进卧室做功课。
韶华苦笑着摇头,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叹了口气,发现连报纸上的字也不认得了,鬼晓得是哪国文字!低头定睛仔细再望,《申报》竟也跟他对着干,拿反了!!!
第27章 笔友
他将报纸正过来,恰好瞧见上头有一处交友栏。
登着什么性格开朗,欲寻求一名心灵伴侣,进行诚挚的交流,海阔天空云云……
韶华略一沉吟,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那封还没有还给离离的信,无端端竟有了一个很鬼祟的想法。
小犹太之前每天只要一听到‘玎玲当啷’邮差按自行车头的声音,就蹬蹬蹬冲下楼去领报纸,今天,竟不要看么?
另外,在这世上她除了自己就没别人了,韶华实在想不出谁会给她写信。
尽管如此,内心的良知还在不断提醒着他,切不可侵犯别人的隐私。然而越来越多的理由和借口层出不穷。
小犹太要是被人骗怎么办?骗财还是骗色?人贩子?
韶华一边摇头,试图将想要拆信的欲望甩开,一边又越想越心惊,好一番天人交战。
恰巧离离此时从房里走了出来,韶华便趁此机会将她拦截,轻轻捉住她的手,柔声问道。“又怎么了嘛?”
离离一甩臂膀,“洗澡。”
“……”
他不依不挠地追过去,趴在浴室门口笃笃笃个不停。“小犹太。”
门内只有水声,离离毫无反应。
韶华将信放到鼻子底下,自说自话道。“呐!是你不理我的,不要怪我…”
说着,将信从外壳里缓缓抽出。
平整展开之后,白纸上寥寥几个字,言简意赅。“安好,勿念。”
落款是:日成。
日成?
男人的名字!
韶华蹭——就光火了!
他按住额头,告诉自己要问清楚,不好随便发火,尤其是青春期的小孩子容易叛逆,打了骂了搞不好就离家出走。但是一想到她已经学会和来路不明的‘野男人’通信,登时无名火起。
他将这封信原封不动的塞回离离的书包,又回到浴室门前大力拍门。“小犹太,你洗好了没啊?出句声。”
毫无反应。
“小犹太——!”他砰砰又猛拍两下。
这回,连水声都没了。
“小犹太!你再不说话我冲进来了!”
哗啦。
门开了。
离离站在他跟前,怒目而视。“你烦不烦啊!”
这话可就戳中了韶先生伤心的点了。
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小犹太还没发育,不过是交个笔友,就已经对他爱理不理,大呼小叫,嫌弃他烦了。将来还得了?想到深处,禁不住悲从中来。
一把将她抵在门边,韶华誓不罢休。“你给我说清楚。”
离离撇开头去,不理他,不看他。赌气似的。
韶华握住她肩头,语气里略有几分执拗。“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你了,好端端的怎么又冲我发脾气呢。”
“没有。”
“没有?”他用大拇指端着她下巴,逼她正视自己。“你看着我说话。”
长长的黑发如瀑布而下,她身上还笼着热气未散,雾雾的,彼此虽是面对面,离离还是不看他,低着头,黑色羽睫像丝绒窗帘,严防死守,窥探不出一丝眸中光彩。
僵持着半晌过去,韶华最后叹了口气,松开对她的钳制,自己也后退一步。“那好吧,算了。”人都有耐心不是吗?他一脸疲惫,耐心被磨光的样子,同时肩头也一并泄气似的垮下来。
此话才出,离离登时就像是一只饱满的气球冷不丁被针扎了一下,骤然爆裂,当即发狠用力抬腿踢了他一脚,大声喊道。“我要打耳洞。”
“啊?”韶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话题也转的太快了罢。
离离却是认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气呼呼的,连眼眶都红了,跑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下去,嘴里不断重复说着:“我要打耳洞,我要打耳洞。”
韶华捧着膝盖,单脚金鸡独立,一蹦一蹦跳回沙发那里,在她旁边坐下。“就为了这个?”他狐疑道。
随即又说,“可打耳洞很痛的呀!你连打针都怕,怎么想起来打耳洞的呢?再说耳朵上好多穴位,弄不好要出事。”
“我不管!我就要打耳洞!”离离两手将沙发拍得砰砰作响,拍出一室的尘。
韶华无可奈何,仍是继续规劝。“就算不用气枪打,老古法都是夹了两粒米,用手磨呀磨,一直磨到耳朵薄了,破皮才算完事。要流好多血…”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她耳珠,又捏又揉的。“喏!就是这样,人家哪像我这么好,轻轻的。”
离离被他弄得痒了,肩膀微微一缩,韶华顺势将她带进怀里,一手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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