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城遗事》第2章


当她听到父亲和二姨太、三姨太,或者外面女人要好时,就抱着他哭 
,一遍遍地问一遍遍地说:“晋朴,你爱妈妈吗……你爸爸不喜欢我们了……妈妈现在只剩下你一个,如果你也不爱我,我就没指望了。” 
现在他父亲又娶了第四位姨太太了,才二十出头,年龄和他相当, 
不过他的母亲永远也不用和这个新来的敌人怄气了,在四姨太进门两 
个月后,她死了,解脱了,他也解脱了。 
这种依附的爱来势汹汹,凶猛得让他恐惧。 
渐渐地,他长大了,发现这种爱不仅仅来自他年事渐高把他越抓 
越劳的母亲,还有家里“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婢女,无论身在何处, 
他总感到殷切的目光正躲在家中的某个角落散射着热力。当他知道这 
些盼望在他身上得到爱的纯真少女竟然不择手段互相倾轧,甚至伤害 
自己的时候,他再也不敢在某个人身上倾注自己的感情,甚至表露自 
己的感情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爱”什么时候会变成“害”。 
蕙仙得不到他的回应,疯狂地吻他的唇,他的脸庞、眉毛…… 
这个时候,安琳到了。 
鸷儿敲了门,但是安琳的人不等里面回答就径自推开门了,当然, 
也就看到了这一幕让她极为难堪的场面。 
安琳可以听到到尾随看热闹的人跟她一样倒吸了一口冷气,也可 
以感受到身后热辣辣的目光,看着她会作何反应。 
里面那个男人,衣衫不整地和另一个女人横陈在床上,就是自己 
的丈夫了。就是他让她接受一个没有新郎的婚礼,独守一个多月的空 
房,忍受周围冷嘲热讽,还逼得她不得不扮演一个酸妇的丑角不顾廉 
耻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到妓院找自己的丈夫,最后还居然当众送给他 
的新婚妻子这样一份见面礼。 
她很艰难才压住心中的怒火,脸上依然保持住镇静,她只是想给 
自己留下那么一丁点少得可怜的自尊罢了,而且她提醒自己:马上结 
束这一切! 
于是她竭力用最礼貌的口吻对蕙仙说:“蕙仙姑娘,能向你借用 
一下乔大少爷吗?” 
蕙仙对她出奇的客气感到有些冷,她除了答应还能怎样,于是只 
好顺从地点点头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把所有八卦的好奇都挡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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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关上了,气氛应该相当尴尬,然而两个人都装成若无其事 
的样子。 
乔晋朴懒懒地捞起件外衣穿上,有意忽略安琳的存在。 
安琳学着妓女的样子摆出一个很风尘味的笑容:“睡醒啦大少 
爷?” 
乔晋朴抬起眼望了她几秒钟,发觉这个女人用的竟然是一种嘲 
笑和玩味的眼神看着他,仿佛是男人在挑选女人,反而感到整个人 
轻松了不少,他就怕她会怨妇似的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他“你快回 
来吧,不要丢下我”或者泼妇似的质问他“你还有什么解释”之类 
的话,他下意识都准备好如何应对了,而她却偏偏不照他的套路走。 
看见她一脸无所谓,故作神秘的笑,他反倒希望听到她的乞求了。 
他继续穿他的衣服,也应酬了她一句:“是啊,多谢少奶奶叫醒我。” 
安琳的笑容暗淡下去,“少奶奶,”仿佛自言自语,“我是谁家 
的少奶奶。” 
她停顿了一下,声调突然昂扬了起来:“大少爷,我祝贺你即将 
可以摆脱我这个不受欢迎的新娘子了,用不着多久,你就可以光明正 
大的搬回家住,不用这么可怜的天天睡在外头,有家归不得。” 
乔晋朴明知她在说反话,却故意皱着眉头说:“他们要把你赶走 
吗?怎么可以这样,太不负责任了。” 
“够了乔晋朴,”她没耐性再和他游花园,“你不要一副事不 
关己的样子,这门婚事你不乐意,我也不见得是乐意的。你天天睡 
在温柔乡,却把我一个人扔在你家里遭受冷言冷语! 
我不知道你当初为了反对这门婚事作过什么努力,反正我是被 
我父亲以性命相要挟才不得不答应嫁到这里来的。我到你们家一个 
月了,从结婚到现在,你连面都没露一个!我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 
是乔家的大少奶奶,没有新郎,没有丈夫,你知道别人是怎么议论 
我的吗?以为我不贞,以为我有病! 
你要是不想要我的,你当着大家的面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不要 
浪费你我的时间;假如你觉得这段傀儡婚姻对你来说还有点价值的 
话,那就给我一个面子,搬回家住,哪怕只回来走一走,让别人知 
道你承认我是你的妻子。” 
安琳也惊讶于自己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把连日来积压心头的 
怨愤悉数发泄出来,感觉痛快极了。 
安琳停顿片刻,好给个机会他作出回应,然而他不知道是不是 
吓傻了,坐在床上一声不响,眉心深锁,眼睛像一潭深水似的飘向 
幽深的远方。他在想什么?他在反思,他在自责?安琳一厢情愿的 
希望他是。 
过了良久,他回过神来,说:“那么,你是希望我们的婚姻能 
继续下去呢还是就此结束?” 
他的声音幽幽的,像是风从很远的地方把它吹送过来,轻轻地 
拂过耳根,掠过心房,软软的、痒痒的。 
安琳的心仿佛漏跳了一下,接着沉重地跳跃着,对于这个问题, 
她曾经是多么断然地为自己给过答案:结束,一定要结束,父亲的 
生意再想别的办法吧,她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个破落的封建家庭生活 
下去,否则她会发疯的。而现在心里居然不可思议地萌生出一丝不 
舍。 
原以为她把问题抛到他身上任务就完成了,他一定反对继续下 
去的,那么将来发生任何事情,父亲都不能责怪她了,现在她竟然 
在这个不假思索就可以给予否定的问题上犹豫不决。 
乔晋朴凝视着她明丽素雅的脸庞,读到了她心里头的微澜,便 
不怀好意地逗她说:“怎么了,不舍得我啊?” 
这个句子摆明具有激将法的感情色彩,叫她怎么好意思表示自 
己愿意留下?她凶凶地瞪了他一眼,说:“我当然是希望把它结束 
掉,越早越好。反正我今天来妓院的事传了出去,我在你们家也呆 
不久了。” 
乔晋朴穿戴整齐,背着手弯身向她微微鞠了一躬,脸上绽放出 
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说道:“好的,请夫人回去静候佳音。” 
她的理智差一点要被他的笑脸融化了,脸颊有些发烫。晋朴笑 
得更灿烂了,因为一副严肃而又怒气冲冲的脸居然不协调的泛出桃 
花般的殷红色,确实是个很可爱的画面。 
安琳把自己拉了回来,飞快地答应了一句:“嗯,越快越好。” 
晋朴再一次向她鞠躬,像欢送客人的侍应似的也回了一句:“是, 
我会尽快的。夫人请放心,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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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琳走出凤临阁的时候还没到中午,街道热闹起来,开始了新 
一天的忙碌。早晨还很柔弱的阳光现在却大放异彩,刺得人的皮肤 
眼睛赤赤痛。 
安琳没有马上回乔家,而是去了乔家设在河运码头的仓库。 
河运也是乔县经济的重要一环,也正因为其处于水脉枢纽地带 
而占尽先机,每一日需要河运交通的商家络绎不绝,不仅本县的, 
还有很多邻县的商家也专程把货物运到这里转运出去,再加上外地 
入港的货物,码头于是就经常需要较长周期周转,有时甚至需要数 
天,因此有财力的纷纷把仓库建在码头,同时存放自家和别家的货 
物,也有专门给别人存放的。 
码头仓库在日头底下更显繁忙,挑货运货的、做生意的忙成一 
团。 
仓库的一个五十来岁的管工琨叔,长得矮短壮实,远远看见安 
琳走过来,就先站了起来乐呵呵地瞧着她说:“大少奶奶赏我来了。” 
安琳轻松地一笑,说:“是啊,事情一办完马上就赶过来了。 
来!给你的兄弟喝酒。” 
“哦,只赏他们,我没份的。”琨叔小孩似的嘟长了嘴,“那可 
是我把兄弟们骗去那里‘运货’的啊,他们一大早在那里白白等了 
一个钟,回来还一个个把我臭骂了一通。” 
“是吗,这么不把你放在眼里呀?好,看我……” 
琨叔马上接下去:“把那帮小子一个个涮一顿!” 
“是把你给辞了,这么没有威信。”说完两个都笑到一堆去了。 
琨叔属于那种自来熟的人,待人很热诚。安琳其实也就见过他 
两回,却很乐意对他掏心窝子。这次去妓院的计划她对谁都没说只 
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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