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水中画画》第39章


‘你为什么不进去哪?活像面壁思过的孩子呢!’ 
小良慢慢放下手,怔怔望着云笙呆立不动,只手搔着后脑勺,厚厚的眼镜片下窜升起一抹红,看得出来他是尴尬至极,是一个想进来又进不来的人。 
‘你…’小良刚放下的双手马上又掩住自己烫热的面颊,叫道:‘讨厌!你都听见了吗?’ 
‘什么事呀?’婳姨发现这对夫妻同时面临一样的窘境,虽不知道原因,但看着看着,她也觉得颇有趣的:‘你们净红着脸,是不是也该让医生诊治诊治啊?’ 
‘他们才没什么大毛病,’小苗微微一笑:‘多多练习说,多多练习听,习惯就行了。’ 
臭小苗,还不都是你随便画了那张图的关系,绝交! 
小良‘哼’地一声站起来,将椅子重重摆回原处,宣示她俩姐妹的恩断义绝。 
婳姨拿了一只草织的大袋篮过来,准备收拾小苗住院期间的的衣物,云笙原想过来问候她一声的,现下犹豫一会儿,又逃跑似地掉头离开,碰巧生闷气的小良也要走人,两人不吭一声就在门口杵着,耐不住性子的梁夫人先打破沉默,带了些吞吐。 
‘刚刚…那些话你都听见了?’ 
‘嗯。’ 
‘一字不漏…?’ 
‘是啊…’ 
悄悄抬起眼,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早已脸不红、气不喘了,而云笙双颊上的红热却不知何时才能消退,她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兴奋悸动,这样的梁先生,‘可爱’真是最好的形容词了! 
置在背后的双手迟疑地娑动一下,然后飞快,她踮高脚在他脸上烙下一吻,乍时让云笙极力维持的镇定滨临溃堤。 
‘我…我…去…替小良…不,替小苗办出院…出院手续。’ 
目送他踉跄启步,朝医护室不稳地走,小良亮丽的嘴角不由得挑起一丝傲然笑意。无法否认,她就是欺负这个老实人,然而好歹在这一刻,在他们的爱情较量中,她领先一步了。 
‘呵……你说,他们感情是不是愈来愈好了?’ 
婳姨笑容满面地叠着衣服,原来她也看见了小良的惊人之举。 
小苗颔首为应,让视线继续停留在那个甜蜜的门口,慢慢地,她的微笑平息下来,悄然间落寞与惆怅却上心头。怎么办…?她又沦陷在深长的相思里了……… 
‘小苗,你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漏掉的没拿?’ 
婳姨拎着两大袋预备离开,小苗则伫立在病房中央,漫无目的巡视了一回,不竟意让窗外翻滚的云潮浩入了眼帘。 
侧着螓首,望见风雨欲来之势的闪电不时划亮天际,还有隐隐雷声开始隆隆作响,由天的东边滑至西边,彷彿,彷彿是谁的脚步踩着云朵接近了。
收信人:宋昱先生。地址:天堂。 
宋医生: 
这是我写给你的第十一封信,好一阵子没提笔写信了,因为前阵子一股脑栽进折腾人的忙碌里。 
先是出庭作证,你知道的,那是你们所致力的私购舰艇弊案,我还是去了,如果这案子没了结,你所做的一切都付诸流水,想想,我能为你做的事不多,所以我去了。当我看到那一班将军被绳之以法的时候,心情真的痛快,不是爱国心使然,而是令你和玺亚割舍人最重要的‘身份’…那些坏人,已经不能再让你们疲于奔命。后来,我看了报纸,看到程家的照片,当时他们一家子正被士兵押解出来,我也见到纤纤,她的表情是我从没看过的空洞,好像没有灵魂住在她削瘦的身体里了。说实话,当我知道破坏画展的人是她时,我不由得对她产生憎恨的感觉,但,报纸上的照片把我那些可怕的情绪一并消除了,我不知道纤纤是不是该被原谅,而我对她而言…是否亦是满手罪恶?不管怎样,我决定找个日子去看她,或许结果不能像期待中的完美,至少这回由我主动,重新跟她交朋友。 
再说到画展的事,我在美术馆里顺利举办了一个礼拜的画展,虽然那些赞美的风评不值得一提,但我实在骄傲,真希望你也能看看,那幅悬挂在大厅的,我和玺亚的画像。画里是我们家的油桐花树,那一年,玺亚为了救“红酒”而爬到树上去,我站在下头看,不知心里紧张的是哀叫不停的小猫,还是差点掉下来的玺亚。会场来的人很多,我已经尽力在找了,还是找不着任何相像的背影,或许,玺亚已经乔装成一个我不认识陌生人,将我每一幅画都看遍,我知道他会来,他也一定会来,只是没让我喊出他。 
对了,还有一件事定要跟你提,前些天我接到一封明信片,那是叫‘王林’的人寄的邀请函,打听之下,才知道是个在美国掘起的诗人新秀,年轻女性,取了‘王林’这么男性化的名字。我想,我猜,这位大诗人该不会是我们的宋琳吧!推理之下,她将‘琳’字拆成了‘王林’,还邀请我们一家到美国参加她的发表会,我打算下个月就到美国去一探究竟,你,医生,一定已经知道真相了吧! 
北京的天气从炎热的夏季,到了凉爽的秋天,偶尔,我看着枫红的道路会想起你,想起宋琳,因为我们还不曾一起渡过秋季和冬季。明天爸爸从上海回来,我们要去野餐,我已经准备画纸、画笔,到时候以枫红树海为景,那个野餐里有我、有你、有宋琳、有玺亚、有纤纤、还有我们一家人,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境,明天就要将它画出来了。我完成它的时候,你会在我身边吗? 
小苗 笔。
秋天的北京,天高云淡,十月下旬霜降之后,枫树林与黄栌林转红,层层叠叠的丹红,如火如荼,瑰若红霞。 
‘妈妈,你看!风筝飞上去了!它飞了!’ 
家颢兴奋地尖叫,风筝飞到哪儿,他就跑到哪儿,对于懒洋洋的“红酒”不再有兴趣,与方老爷聊到一半的婳姨举目观看透明的丝线直窜云宵,稳稳牵引着耀眼的纸鸢在天际翱翔,小良微微停下脚步,指向历经十次失败终于被送上天的风筝,笑着,肚子疼了,她按抚饱满的小腹,要一同散步的云笙也来感受孩子顽皮的踢脚,两人顿时惊慑于这奇妙的生命脉动,脉动生生不息,赋予画中之人生命,在小苗炭笔的缀饰下活灵活现地座落在这片草原,她抬起眼眸打量头顶上的红叶,鲜红欲滴,却与她水彩盘上的墨色大相迳庭。 
‘小苗!吃些三明治吧!’ 
‘我去那儿画画就来。’ 
挥别婳姨的呼唤,她独力拿着画架走到野餐区之外的大道,这条路被枫红的树海重重遮敝;成了诗情画意的隧道。 
她将画架架在厚密的落叶之上,试图补捉住那短暂而绚丽的色彩,“红酒”则对着她的脚踝无聊地绕起圈子。画笔和了些水,又沾染些茶褐,柔软的笔尖在其上琢磨一会儿,还是调不成令她满意的颜色,小苗再度抬头忖望,这一次她的注意力被不远处的老妇人给分散,老妪站在长凳前不时朝树上张望,树上还有个娑动的人影,看似好心帮她捉猫的路人,虽然他与小猫的情势岌岌可危,但看在小苗眼里倒真好玩,不禁也低头瞧瞧自己的“红酒”,原来,世界上的笨猫不只它这一只啊! 
‘欸…“红酒”!’ 
像是一时兴起,“红酒”蓦然直奔那自树下跳下来的人影,小苗随着它轻盈的脚踪一望而去,手里的画笔掉了,犹如片片落下的红叶掉得那么不期然,还有几叶沾在那人的头发上,老妪感激不尽地抱着小猫离开,“红酒”则迫不及待地用爪子抓拉他有补丁的裤管,与那身肮脏破旧的上衣搭衬极了。 
‘你净睁着大眼睛看我……好像我没穿衣服,’那个好心捉猫的路人不好意思地笑,搔搔脸:
‘或是…你还没习惯这张脸?’ 
小苗就是不进前,不退后,站在一个不长远的距离静静注视那张原已沉埋地底的脸孔,四周枫叶将视野映照得过份火红,叫她晕眩窒息。是她不小心走入梦的边境,或是梦境瓦解了……? 
‘这脸,花了我一番工夫呢!我为它挨针吃药,好不容易才把它变回来,我吃足苦头回来了,你好歹也吭一声吧!小苗。’ 
他喊她的名字!用他一贯的语调喊着她,那轻柔的语调宛若骊歌,凄绝的旋律回肠荡气,催逼她的眼泪潸然滴落,她明明很是高兴惊喜的,怎么还被一股空前的心酸入侵扼锁呢? 
‘我原本想…直接到方家见你的,可见了面要说的台词又半天想不出来,就在这附近绕,然后遇上丢了猫的老婆婆……’ 
‘你为什么要来…’她让迟来的怦然心动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为什么要……’ 
‘我…我不只把脸换回来,求了金先生半天,他总算替我弄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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