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花六照--梁羽生》-梁羽生-第39章


从《雷雨》到《阿当》
作者:梁羽生
少年时候,我曾是话剧的爱好者,没想到来到雪梨,也能够看到华人演出的话剧。雪梨话剧社是澳洲首个华人话剧团体,演员大都来自香港,对我来说,尤其感到亲切。
话剧这种艺术形式是“五四”时期从西方引进的,从民初春柳社演出的《茶花女》算起,到抗战时期演出的曹禺的剧作《雷雨》、《日出》、《北京人》……夏衍的剧作《上海屋檐下》、《法西斯细菌》……到大陆近年演出的《潘金莲》和《过客》,前者运用时空交错的表演手法,把古今人物置于同一舞台,后者类似西方的“荒谬剧”,题材可说是多姿多采,和西方话剧发展的潮流也是配合的。
中国大陆如此,香港亦然,香港各个话剧团体曾经上演过表现社会现实的《三十六家房客》、移植自《北京人艺》表现“历史的荒谬”的《小井胡同》,甚至还有取材于武侠小说的改编自金庸作品的《乔峰》和改编自我的《还剑奇情录》的同名话剧——角色是中国古代的人物,但却运用了西方剧坛的表演手法。
我之所以要简单提一提大陆和香港的话剧发展史,只是想说明两点:一、中国近代的话剧是中西文化的结合(在各个不同地方演出的又有其各自不同的地方特色);二、它的题材是日益趋向于“多样化”的。从《雷雨》到《阿当》,看来也正是表现了这两点。
《雷雨》,人所共知,是曹禺先生的第一部剧作,它是明显的受了希腊悲剧的影响,而且谨守着西方古典戏剧的“三一律”的。有人说中国的话剧是陶瓷瓶子装上威士忌或白兰地,但尽管如此,这威士忌和白兰地也是“中国的”了。在提倡“多元文化”的澳洲,陶瓷瓶子装上白兰地,也是合乎观众口味的。
《雷雨》是表现旧中国的家庭、社会悲剧,看后令人心情沉重;《阿当的故事》则是城市轻松喜剧,可以令人捧腹大笑。一个悲剧,一个喜剧,却都有其现实意义。这也说明了雪梨话剧社是可以“不拘一格取题材”的。城市喜剧目前在西方剧坛也相当流行,如在伦敦演出的《women law》,以半抽象的景物演出三个女娃的故事,剧评家就认为“它能带出问题而不说教,使种种妇女的忧郁在轻松的感觉中表现出来”。相信《阿当的故事》也是能令观众在大笑之余引起思考的。
喜剧免不了“艺术的夸张”,但却是“更高的真实”(higher reality)。它的题材来源自“生活的现实”,但经过提炼、集中,却往往更具“典型化”,这就是“更高的真实”了(其实不仅喜剧如此,其他文艺作品亦然)。这不仅是西方的文艺理论,中国古代对于戏剧的看法也有这样观点的。例如下面这副“戏台联”:
想当年那段情由,未必若此
看今日这般光景,或者有之
上下联自问自答,用观众的口气说出来,即戏中的“事”虽未必符合史实,但比对今日“这般光景(现实情况)”,却令观众感到是会有的了。此联虽然是针对“历史剧”的,但也未尝不可用于反映现实生活的戏剧。
从《雷雨》到《阿当》,我作为观众的一份子,谨祝雪梨话剧从各个不同方面的题材,取得一个连接一个的成功!
(一九九二年十月)
《啼笑姻缘》题诗
作者:梁羽生
张恨水是近代写“通俗小说”的一大名家,他的每一部作品都很流行,尤以《啼笑姻缘》为最。只以在香港一地而论,就曾经三次改编成电影(张瑛、梅绮主演的同名粤语片,葛兰、赵雷主演,电懋改编的《京华烟云》,和李丽华、关山主演,邵氏改编的《故都春梦》),并且改编成电视片集(陈振华、李司棋主演)。
这部小说,在结尾处有张恨水自己写的一首诗:
毕竟人间色相空,伯劳燕子各西东。
可怜无限难言隐,只在拈花一笑中。
解放后,北京通俗文艺出版社重新出版《啼笑姻缘》,由编者加上内容提要:“《啼笑姻缘》是张恨水先生的旧作。这本书写三十年前北洋军阀统治时期,一个杭州的青年樊家树到北京上学,与天桥一个唱大鼓的姑娘沈凤喜的恋爱故事。……今天来看这部小说,对于描写旧社会青年男女的恋爱悲剧,暴露当时封建军阀的丑恶腐朽,仍然有着现实的意义。”但上述那首诗则已删去。我觉得此诗不过是表达作者对他所写的“爱情悲剧”的感慨而已,给新一代的读者看也并无“害处”,其实是不须删去的。
章士钊的南游诗
作者:梁羽生
一九五六年章士钊南来香港,五六、五七年间写了古近体诗一百多首(包括在广州所作的在内),分为《广州集》、《香港集》和《怀人集》三部分,总名为《南游吟草》,由刘伯端辑印,并为之作序。一九五七年三月在香港出版。刘伯端字景唐,广东番禺人,晚年定居香港。他是和章士钊平辈论交的老词人(已故),著有《沧海楼词钞》。现在中文大学当研究教授的刘殿爵就是他的公子。
这本诗集是非卖品,但由于章先生交游广阔,分赠朋友的为数不少,经朋友复印送给朋友的朋友的那就更多了。我得刘伯端分赠一本,应朋友之情,就曾复印了几十本之多。所以,这本诗集虽然不是公开出售,但流传之广,恐怕还是在许多正式出版的诗集之上。
《南游吟草》以赠友人诗最多,章士钊交游遍天下,得他赠诗的友人包括了许多当时还健存的台湾军政要员在内。也许这就是这本诗集只能作为“非卖品”的原因之一。
港澳知名人士得他赠诗的也不少,如最近在报纸上有人提及的他赠何贤的诗就是其中之一。诗云:“区区赌国海南偏,骰子生涯不记年。隐隐扶余记人物,张坚怎抵一何贤。”张坚即唐人传奇中杜光庭所写的虬髯客。
另外,当时在香港的文化界名人,如左舜生、熊式一、费彝民、陈君葆、雷啸吟、黄雨亭、徐吁【注】等人,他也都有诗相赠。不过最出名的则是他写给萧芳芳的三首诗。“莺鸳好好到当当,一例双文壮盛唐。回首萧关千载后,万人抬眼看芳芳。”“婷婷嫋嫋已逢场,小小年华九度霜。待到梢头含豆蔻,琵琶学得更当行。”“一星曙后吐孤光,金相飞扬色相庄。一段登场儿戏事,慎将书札问萧娘。”萧芳芳曾得过亚洲影展童星奖。章死于香港,出殡时,她曾以义女身份往吊。
刘伯端在序文中说:“先生以其高怀硕抱发为声诗,笔落韵随,无特点定,自臻神妙。友好等爱以所得先生古近体诗共一百余首亟付剞劂,颜曰章孤桐先生南游吟草,属序于余,余愧未学诗,无以窥其堂奥,然千虑一得,私谓先生古体有韩之豪,近体又得苏之趣,散原海藏而后,海内诗人,谁与争先,吟咏乃先生余事,一字一句,已足令读者低徊于无穷也。”把章士钊先生拿来与近代两位大诗人陈三立(散原)、郑孝胥(海藏)相提并论,亦可云推崇备至矣。章士钊对他的词也是极为欣赏,《南游吟草》中有他给刘伯端的《沧海楼词钞》的题诗三首:
不出里门黎简民,百年同调二刘亲。【注一】
仲容更擅青云器,海内词坛后劲人。
注一:二刘者,刘伯端与乃叔子平。
温情细楷浣溪纱,珠泪抛残对月华。
自录陈词自欣赏,再看微有梦魂加。
先后三家壮五羊,百年词客共飞扬。
海绡玉蕊虽飘散,沧海楼高日月长。【注二】
注二:陈述叔《海绡词》,黎季悲《玉蕊词》并伯端《沧海词》为后三家。
刘伯端乃报以《踏莎行》一词答谢:
镜里花枝,梦中蝴蝶,唾壶敲碎清歌歇。高楼日日倚斜阳,等闲过尽芳菲节。
吏部文章,翰林风月。云烟落纸成三绝。摩娑老眼看题词,只君知我肠千结。
章士钊在北洋政府时代曾任司法总长兼教育总长,故刘称之为“吏部文章,翰林风月”。
两偈?顿渐?陈寅恪
作者:梁羽生
达摩是禅宗初祖,五传而至弘忍,是为五祖。弘忍挑选接班人的办法可有点特别,他要弟子作一佛偈,看谁的偈语最合禅的精义,就把衣钵传给谁。他的大弟子神秀作的偈语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偈成,同门同声赞美,但有个舂米的僧人慧能却说:“这偈语少了一点东西。”他亦作一偈,偈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弘忍认为慧能的偈说得更好,就把衣钵传了给他,是为六祖。
这是禅宗著名的两偈,代表两种不同的修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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