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舸争流》第8章

。”
一阵黯然的神色在吴晓风的脸上飘然而过，但须臾之后他整个人已然重新振奋了起来，淡淡地说：“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可让我以后多个心眼。——但现在，我希望你们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讲出来，而不是像以往那样独自承担下来，闷在心中，你们难道认为我们不是一家人吗？再说，你们越是不肯说，我越是会好奇，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知子莫若父。见吴晓风把说到了这份上，吴敬德心知再隐瞒下去必然没有好处，他沉吟了一下，然后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先得答应我，以后不要乱来。”吴晓风苦笑一声，回答说：“人生有几个青春韶华，我赔不起了。我敢吗？”
吴敬德看了许冲锋一眼，然娓娓道出了一件陈年往事。早在十六年前，吴敬德便与张雪林相识了。那时的张雪林只不过是临江县交通局的一名小股长（曾经出现过的一种职位，权力类似于如今的科长），跟吴敬德有不少工程上的往来。一回生二回熟，吴敬德出于义气以及对己身利益的考虑，帮了张雪林不少忙。五年后，张雪林坐上了临江县交通局长的位置。
而当时临江县的领导班子想要大搞形象工程，决定在斥资在临江县全境修建公路网，让村村都通上公路。吴敬德当时靠着张雪林的关系承接了五百五十万的工程，要求是吴敬德自己先垫一部分资金。其实，以吴敬德当时的实力是无法承接这样一笔工程的。但张雪林私下保证他会保证后续资金。吴敬德这才四处挪借了近两百万，让工程上了马。
实际上，临江县拨出的款子大部分已经到位了。但张雪林嫌吴敬德胆小，给的回扣并不是太多，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便把这批工程款先满足了一位姚姓包工头以及其他。这位姚姓包工头恰好又跟吴敬德有些交情，在一次酒醉后，他见吴敬德为资金的事情发愁，便把实情说了出来。自此之后，吴敬德便减少了跟张雪林的往来。
这批形象工程没有结束之前，江川市委已经充分肯定了这批工程，将临江县的领导班子升调了一批，包括张雪林在内。偏偏后来走马上任的领导班子对这批公路桥梁的实用性产生了质疑，叫停了财政拨款。这也就是曾经在江津县小有名气的吴家衰落的由来。这段兴衰史吴晓风或多或少了解一些，但只不过不知道张雪林便是当年的那位交通局长。
许冲锋一拍后脑勺，插话道：“上个月临江县垮了一座桥，就是那个时候修建的吧？”吴晓风对临江县垮桥的事情一无所知，许冲锋只好简略地解释了一遍。上个月，一座载重卡车压垮了临江县的一座桥，导致司机和两位过客当场丧命，据说上面对此追查得比较紧。等许冲锋说完，吴敬德叹了一口气，接过了话头：“不错，那座桥就是那个姓姚的包工头承建的。不过，前几年，这个人在赌钱的时候猝死了。那座桥我后来去了解了一下，是按照五十年的使用寿命修建的。其实就那种质量，早该垮塌了，只不过那桥的位置比较偏，平日没什么车辆在上面驶过，拖到了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吴晓风盯着吴敬德，表情严肃地问道：“爸，你老实告诉我，你负责的标段有没有质量问题？”吴敬德苦笑着回答说：“倘若真有这种问题，那我们家也不会沦落到现在的田地。现在做工程的，心不黑赚不到钱的。上面开的价钱虽然高，但除掉了送礼吃黑吃掉的钱，等到了你手上后，就没几个了。真刀实枪地去造桥修路，只会做赔本买卖。”
“那你担心什么？”吴晓风追问道：“你们的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怕张雪林他们清楚你知道的内情太多，想要杀人灭口？”
“就是担心这点。”吴敬德点头回答说：“当年那个临江县委的沈书记听说已经成了省里的大人物。而为数不多知道一些内幕的人，要不死掉了，要不飞黄腾达，都抱成了一团，只有我们家越来越差。以前张雪林要跟我们家结成亲家，实际上是希望拉我们家一把，可我当时觉得你马上要去美国了，脱离他们了，便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可哪里想到你会遇上这档子事。再加上我上次去讨钱时一时糊涂说了些狠话，结果便遇到了车祸，幸好我们命大，坐在车尾，伤势不严重。”
吴晓风看了看许冲锋，后者留意到他双眼深处隐藏着的怒气，然而没等他出言安慰一下对方，他已经将视线移回到他双亲身上。而吴晓风在沉吟之际，他猜到了父亲手中必定掌握着让那些人感到害怕的资料，而且车祸只代表着对方给双亲的警告，事情还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他随后试探性地问道：“爸，你手上的资料足以扳倒他们吗？”
吴敬德大吃一惊，不安地问：“你想做什么？实话告诉你吧，我知道的情况即便说了出去，不但于事无补，还只会让珍姨母女跟着受累，你忍心吗？这些年来，你爸我将乡里乡亲们的钱还得差不多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再说，民不与官斗，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真的查起来既没有真凭实据，弄不好对方已经先出手了。我们还不如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强过跟他们吃官司。”
“好一个民不与官斗！”吴晓风冷笑一声，驳斥道：“倘若人人都像你这样，那岂不是任由贪官污吏横行，而我们这些小民百姓只能忍声吞气了？！那法律制定出来做什么的？爸，你的这些封建思想早该丢掉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吴敬德让爱子一番话骂得哑口无言，他沉默了半晌，方才懊恼地说：“难道你就不顾你爸了吗？当年，我为了去接工程，我、我也给人送了不少礼，大把大把地塞钱。真的要是定起罪来，你爸我能脱得了干系吗？”
吴晓风陷入了沉默之中。两年的牢狱生活让他有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虽然服刑期间生活过得比较艰苦，但精神上的折磨与压抑远甚于肉体上的痛苦。那真是一段屈辱的历史。他已经在监牢中渡过了两年的时光，他又怎能忍心让他垂垂老矣的老爸跟着进监狱呢？见吴晓风不说话了，吴敬德趁热打铁地说：“儿子，咱们就别跟他们折腾了，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好不？”
吴晓风叹了一口气，没有立刻点头答应，而是淡淡地说道：“爸，你先去人民医院养伤吧。这事等伤好了再说。”吴敬德摇了摇头，赌气似地说：“不，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去住院！”
吴晓风无奈地看了看许冲锋，然后回答说：“好了好了，我答应你，行不？”吴敬德这才安下心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半个多小时后，吴晓风给父亲挂好了号，安排好了病房，然后对许冲锋说：“你能不能安排两个人来帮忙看守一下，以防万一？”许冲锋不假思索地答道：“这个没问题。可曹青松让你离开江川市的要求你什么时候兑现？”
“不不不，我不能真的离开。必要的时候，我会帮助这个曹青松将张素怡追上手。”吴晓风说：“我首先要见见这个曹青松，我需要他的帮助。”许冲锋大大地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中，吴晓风是相当固执的一个人，绝不会跟曹庆松这样的人去拉扯关系的。但如今吴晓风说出来的话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许冲锋隐隐感到不安，问道：“你要见他做什么？我劝你还是走吧。跟曹青松沾染上了，你上贼船容易，下贼船可就难了。”吴晓风的剑眉一扬，“我压根儿没有想到过下船。”许冲锋为之语塞，低声嗫嚅道：“你变了。你现在走还来得及，你好歹也是南和大学的毕业生，倘若回到天海市，相信还是可以找到一份不好的工作的。”
吴晓风冷冷一笑，“让我回天海市？可以，等我手握千万资本后，我自然会回去的。但现在，绝不可以——我绝不可能在那些同学们的手下做事，听任他们差遣！至于南和大学，以后一切休提也罢，当初他们将我送进监狱的时候，就已经没把我当作南和大学的学生看待了。”
望着眼前这位幼时好友，许冲锋还想问点什么，但他最终选择了沉默。在曹青松手下做事多年使他养成了少问少想的习惯，刚刚这一刹那间，他不自觉地将吴晓风看成了另外一个曹青松，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扭头走了出去。外面的天气已然变得阴沉了，看起来一场风雨即将来临。至于这场风雨是大是小，他许冲锋只是江津县城小小的一名地头蛇，不是算命先生，更不是什么达官能人，这种未来之事并不是他所能预料得了的了。
第四章　合作（1）
吴晓风没有伸手去接张素怡递过来的联想笔记本电脑，而是低下头去踩了踩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