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第39章


U馐保蟛诮贪⑶倍潦椋P有时也跟了去学。但因从小与大伯生分,总是隔了一层,所以并不发问,只是听。就是那一回,大伯与阿潜说公孙鞅与秦孝公论帝业、王业、霸业,阿昉似有所动,不禁插言道:为什么帝王之道需经好几代方才功成呢?柯海没曾想这大的会说话,略一怔,继而又感叹自己兄弟没有俗世的福分,白白有两个好儿子。思忖一时,柯海答道:帝王之道是与天地通,霸道只是与人事通,塾里的先生有没有说过大禹治水?“治水”是什么,是与山河通款曲,使其心悦诚服,非几代之功而不见成效,这也就是圣德,命脉延数百年,所以宰我需求教孔子:“请问黄帝者人耶?何以至三百年?”他老师如何回答?这两人就一齐背颂:“劳勤心力耳目,节用水火材物,生而民得其利百年,死而民畏其神百年,亡而民用其教百年,故日三百年也。”听那琅琅的诵读声,柯海好似也回到少年求学时节,心想阿施不知什么时候也可这样吟诵?但总觉阿施是另一路的,不可谓不好,只是难以料及,摸不透。
阿昉的心终于安静下来,不再急躁,因看见功名之上,尚有无穷的境界,决不在一朝一夕。这少年可说集父亲与伯父之合,既有父亲的谨严,又有伯父的敏慧,小小年纪就好学而多思,于是便养成一副肃穆端凝的神色。他不是像弟弟阿潜那样的美少年,眉眼要平淡一些,但略加注意会发现其间有一种蕴含,深切醇厚,这都是得自他的母亲。在记忆中早已经模糊的形神,潜移默化于骨肉之中。因此,在阿唠本性里,是诚笃敦仁,那些外表上的锋芒多是出于孩子气,还和超人的聪敏有关,如今又有了超乎年龄的稳健。在学中,结交往来的常常是比他年长的学人,就更获益于对方的学识与品格。
学友中有一位彭萱,正是上海名园“愉园”的彭家子弟,祖父便是万历五年从四川布政使任上退官归隐的彭大人。彭萱仅比阿昉长一岁,与阿昉同一年人泮。两人因年龄相近,家世相仿,就总在一处进出,互相到对方家的园子里玩耍,也拜见过彼此的大人。也许是两人感情投契,形貌仪表就变得相像,两边的大人都说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到底也还是孩子,听大人们这样说,更加往亲兄弟上行事,穿衣戴帽都是同色同款。阿唠自己的兄弟阿潜,生性与他完全不同,大伯母的专宠又将他们隔开了一层,所以哥俩儿就有点生分,体会不到太多的同胞情义,阿昉其实常觉得孤单。而现在,有了一个彭萱,真好比雪中送炭。两人心里都想过,交换金兰谱,又觉得俗气,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但还是憾憾的,不晓得应当如何做成真正的兄弟。然而,峰回路转,很快就有了一个想不到的机会。
那日,阿昉带彭萱来天香园,专上绣阁看绣活。其时,采萍已出阁,双生子颉之颃之也定了亲,来年要嫁,不便见生人,终日就在自己的楠木楼上。所以,绣阁里只有小绸和闵。小绸和彭萱问答几句,无非是家中父母兄弟的短长。两个孩子看过绣活下楼去别处玩了,小绸却动了心思,因为听到彭萱说家中有一个同胞妹妹,还未定亲。隔几日,吃饭时,小绸问阿昉见没见过彭萱家人,阿昉说见过他母亲,兄弟,还有一个妹妹。又补了一句,彭萱的妹妹也绣花,但绣得很呆,和家中的姐姐不可比。小绸不由一笑,眼前仿佛出现一个傻气的小女儿。主意即定,下一日,小绸便去拜见婆婆,提议为阿昉说亲。彭家的门第、渊源、声誉,毋庸置疑,只怕还略胜申家一筹。从彭萱的仪容态度来看,家风亦很正直轩朗,岁数上,彭家女儿比阿畴少三岁,也合适,只是不知本人品貌如何——至于这,小绸也有办法。什么办法?彭家不是有个园子吗,早就想看看了。小绸让婆婆央公公去和彭家说,定了日子,申家的女眷一并去逛逛。申夫人其实也想去,都说愉园比天香园繁荣,她倒要亲自比一比,评一评。所以就催促申明世尽快传话过去,彭家听了很高兴,他家女眷早已膜拜申家的绣艺,正可趁机会相交相识。于是,就将日子定在七月七的乞巧节。
提前几日,小绸就遣人去泰康桥亲家接回采萍。申夫人专门过来检看送礼的十二件绣品,柯海又挑出十二锭墨。福哥带人摘了新桃,筐底铺桃叶,垒十二个,再铺一层桃叶,就是一满筐,总共十二挑二十四筐。再有成船的莲藕、莲蓬、菱角。还有一种仿宫制的藕粉,是阮郎给的配方,说是内里专造,名字却叫 “法国藕粉”。耗数十节新藕,才得粉匣大小的一盒,也是十二盒。到此时,已不单是为看彭萱的妹妹,倒是玩耍交际,如同过节一般。
到这一天,天不亮就阖家起动,梳洗更衣,忙了有一个时辰,方才停当。载东西的船先行水路,由福哥押着。岸上呢,鸭四率前。如今,亦是抱孙子的人了,沉稳下来,穿一身簇新的青布短袍,领着申夫人的锦缎大轿。后面是小绸和采萍的轿,也是锦缎帘幕,只是规制略小一分。然后依次二姨娘,桃姨娘,闵携了双胞胎颉之颃之,一律的纱轿,轿帘上绣着各色图案。如此花团锦簇,摇摇曳曳,往彭家愉园过来。
愉园里也不知经过多少日的忙乱,凡有景的地方都置有桌案椅凳,桌案上则备了时鲜瓜果,立了丫环仆佣。竹园里,葡萄架下,奇石,洞穴,水边,峰下,一路迎客。申夫人早就下了轿,后边人也纷纷下地,满目新奇。短桥接甬道,甬道接回廊,回廊接花径,花径再接短桥,重重叠叠扑面而来。折过去又折过来,却并没有一处重样。最后,来到一个广庭,庭中央摆了海棠木大圆桌,桌围绣墩全是绫罗堆叠,流苏复垂,立着一片人。猛一看还以为是一面无限大的镜子,其中也有一位老夫人,媳妇姑娘,钏环叮珰,衣袂飘兮。定定神,方才看见是彭家的女眷,已迎候多时。两边的人一一见过,初时有些害羞拘谨,因都没怎么见过外人的,尽是两位夫人应酬寒暄,说些天时地理,家务人情,引出各方的儿媳妇,又再出来拜见一同。不免就要提起早逝的那个,唏嘘一番。彭夫人道:早听说那媳妇贤良,娘家也有好风评。申夫人说:好在大孙女儿许配给了她娘家,算是将这门亲续了下去。然后又再引见采萍一番,还专挑出所赠绣品中,采萍绣的那一件,给大家传看。话说到绣活,底下即刻活泼起来。彭家女眷终于按捺不住,要向申家的求教;申家的呢,何曾见过这许多人,又是与自己身份品貌甚为般配的,极想与其交道。于是也不等两家老太太点头,自将十数件绣品一一展开,逐次评品。看到一个手帕,月黄色滚绿牙边的绫子上,绣一个松鼠,大尾巴蓬蓬松松,眼睛乌豆一般,抬头瞅着一串水盈盈的紫葡萄。人们都笑起来,说那松鼠绣出一个“馋”字!小绸低头摆排着,好让人看清。忽昕人丛中有嘀咕声,抬眼看见对面有个小姑娘,已经梳髻,就知是及笄的年纪,但形容却还是孩子,伏在她娘耳边说话。眼睛瞅着那手帕,就像手帕上的松鼠瞅葡萄。只听她娘说:待些时候。她说:就现在!她娘说:待会儿。她执意说:现在!小绸就晓得是想要这块帕子。见那女孩儿娇憨天真,便将帕子一叠二折,递过去:小妹妹喜欢,拿去吧!他娘羞红了脸,女儿却一伸手要接。小绸将帕子巾途收住,问:给你东西,你怎么说?女孩儿憋了笑,说道:谢谢!小绸还是不给:谢哪个?女孩儿咬住唇,眼罔和腮上,红红的,更显得是个孩子,看看母亲,母亲说:谢大娘!于是跟一句:谢大娘!小绸这才松手。她早看出来,这就是彭萱的妹妹无疑了!娇养是娇养了,可喜欢笑,就配古板的阿昉,两人过日子,不至于闷死。
回来后,请了个中人去彭家提亲,一提就中。阿昉也无话,倒不是对彭萱的妹妹有什么特别的好感,只是从此他与彭萱作了姑舅,也就圆了兄弟的缘分。
18 希昭初嫁了
阿防初为人父,阿潜的亲事还没着落。小绸将阿潜看成天上的金童,于是谁都不入她眼。方圆数十里的有名有姓的人家都挑遍了,也挑不出一个能配阿潜的玉女。止不住犯愁,问阿潜要个什么样的媳妇?阿潜一乐,左颊上的笑靥一显,一头栽在小绸身后,将脸埋在锦被里,极害羞的样子。小绸就叹气,想这阿潜并不是自己要长成人,而是让岁月逼上来不得不为之。正在这为难的时刻,四牌楼梅家弄的张太爷上门拜访。人称张太爷,其实与柯海同辈,同一年人泮,也是同窗。当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