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第4章


没有人会说出那个传言,可是不代表人们会忘记它。随着一年一年过去,两个孩子都逐渐长大,静亭开始懂得收敛自己的锋芒,可是敬宣对她的隔阂,却是越来越深。
还记得他们十三岁的时候,父皇曾叫他们两个都过来,问江山社稷。静亭故意答得一团乱,敬宣那天显然很高兴,侃侃而谈了一番。父皇夸奖了他让他离去,之后,却是摸着静亭的头,叹了口气。
“你若生为男儿该多好。”
敬宣尚看不穿她的伪装,而父皇已经看穿了。
后来敬宣登基。新君登基时,民间朝野总有些反对的声音。敬宣没有兄弟,于是言论就纷纷指向了静亭,有什么女子为帝的不经说法传出来。敬宣向来忌惮静亭,下令不准静亭出京。
这是软禁,那时候静亭几乎确信,待先皇的孝期一满,敬宣就会立刻找到理由,下旨赐死她。
她几乎是惶恐地度过了那段日子。直到,突然有一天,有侍卫来向她报说发现一个人,满身是血地昏倒在公主府后门外。
她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又有一点不放心,亲自去门外看了看。
熟知那犹豫不决的一看,彻底改变了她今后的路。
——那人,确实满身是血,她被吓了一跳。但是当她看到那张面容时,却是怔了一怔。
是个少年,和她或许差不多年级的少年,血污却掩不住面容的美丽。她正在惊讶,他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她有点怜悯地道:“你……快死了。”
少年的眼中闪着亮度惊人的光:“救我……我……可以帮你……”
静亭救了他。湛如。
那就是湛如,他从此留在了公主府——以她的年纪,收留门客还有些早。但是湛如却想出了更好的主意。
男宠。
两年之内,静亭收了十几名男宠。有别人送给她的,有她救下的,甚至还有买来的……只要是留在她府上的年轻男子,都要冠上这个名号,男宠。
坊间开始流出静亭公主荒诞不经,□无道的传闻来。反倒是真龙降世之类的话,很少有人再提起了。
一年孝期满,敬宣却还留着她的命。
如今已经是第二年,虽然敬宣对她还是猜忌防备,但是至少,没有再动杀她的心。
觥筹交错,鬓影衣香。
今天来给静亭敬酒的人颇多,左青是第一次来随她参加这种场合,还不明白怎么替她挡酒。等他发现静亭一饮而尽的次数有些过多时,已经有点晚了。
他只得先把她交给宫女照看,自己则跑出去叫马车在宫门口等着,待会儿直接送她回去。
至于静亭,再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起身的时候头疼简直可以杀人,她迷迷糊糊地回想了一下,是她自己昨晚上有些失态了。正巧绿衣这时候也进来,告诉她左青在外间守了一夜。
她忙收拾了一下出去,向左青道了谢。左青受宠若惊,忙道:“应该的应该的,昨天宴会……”静亭一听他提到宴会就头疼,当时只顾着喝酒,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情形。瞧楚相和敬宣的意思,已经是联起手来在盯着她了,保不准现在公主府外都有在监视的人。
可是她这边,却连个能在朝堂上给她探听消息的人都没有。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来告诉她符大人求见。
她吃了一惊。
连忙把绿衣端来的醒酒汤当水一样喝了,叫绿衣和左青先出去,请符央进来。
他穿了一件家常的衫子,虽然表情冷淡了些,模样倒是清爽。静亭怔了一怔:“大人今日不用上朝么?”
实在不好意思,她对府里这些男宠的情况所知甚少。要不是那天湛如说符央要上朝,她至今也是不知道符央如今是什么品级。
说来符央是孤高了些,但是这张脸也是没的说。冷中带俊,剑眉星目,气质卓然。
“在公主面前,符央不敢居大。”他漠然地推了推手,行了个礼:“符央只是宗正员吏,前些天宗正卿大人告病在家,我是替他去听朝的。如今他好了,我自是不必去了。”
静亭点点头,她倒是把这个给忘了。员吏啊,符央这个官做得实在是不怎么大,隶属九卿里之一的宗正。宗正众多员吏之一,平时连上朝的资格都是没有的。
至于为什么是这样呢?
——两年前,符央是宗正丞,秩俸比千石。原本也是蛮有前途,但是卷入了党派之争,投错了人,那时候闹得满城风雨。他差一点被剥籍。
那时候正赶上静亭开始收男宠,看他倒霉,便在圣上面前保了符央。圣上听听最近京中关于公主的传闻,再瞧瞧符央的那张脸,就给准了。
符央这才免罪。圣上看在静亭的面子上,又给了个员吏当。
这虽是个六品,但是平日是没什么事情的。宗正是负责记录皇亲贵族等宗室关系的机构,一年中有半年都是架空的。符央又心高气傲,一个员吏,他不稀罕,干脆就连宗正寺也极少去。
人有傲气不是坏事,但是符央这样的,也够意思了。
如此看来,符央并不是一个可造之材。可是在眼下,连不可造之材都没有的时候,静亭只能选择用他。
于是,她没有赐他坐,却望着他冷冷道:“莫非你觉得,是本宫害了你么?”
符央一怔。
他是料定公主不会还口,才会这样说话的。并不是刻意想得罪静亭,而是在这样做时,他心里会稍稍平衡一点。
可是没想到她远没有之前的好脾气。
静亭没有等他答话,继续说了下去:“两年前本宫救了你,之后就一直没再见过你。你却一直视本宫为敌,你究竟是觉得本宫辱没了你,还是公主府辱没了你?”
符央张了张口,自然都不是。她,和这公主府,都没有辱没了他,只是……他突然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猛然抬起头来。
她的意思,是在说辱没他的只是他自己罢了!
04 除夕
符央一直是不屑着眼前这女子的,但是却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样对她感到愤怒!
可是她说的话,他却无从反驳。她辱没了他,还是公主府辱没了他?
都没有,是他自己!莫非,真的是他自己……
符央一时心绪有些翻涌,却强压了下来。他定了定心神,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和她说这些的。
“公主,符央有一件事情,想同公主商量。”
“你说。”
“公主今后若有在官场上用得上符央的地方,尽管说出来。符央品级虽然低,但是宗正寺来往的人多,想要打探些什么消息,总是不难。”
“哦?”他打算回宗正寺去了?
这么听话,肯定有后着等着。
果然,符央低了低头:“我也有一件事想请公主帮忙。”
“什么事?”
“我要公主的支持,助我一雪前耻。”
“你是指两年前扳倒你的党派么?”
“是。”
这可不好办,静亭心道。当年新君登基,朝堂上各大势力明争暗斗。其中就以鸾倾派和符央所在的徐州派为首。
最初,徐州派主要是南方各省县郡国推举上来的官员,而鸾倾派则是北方。由当时的核心人物太尉副写的一首有名的《鸾倾词》得名。
朝堂势力盘根错节,这两派直到新君登基之前,都没有斗清楚。敬宣之初,鸾倾派才占了上风,徐州派开始被排挤。
符央就是这场战斗的牺牲品。静亭也几乎目睹了全过程,她知道政权之间的斗争有多么隐秘与残酷。
如今,朝堂上已经安静了许多,徐州派大多走了个七零八落,鸾倾派人物也不再那么显眼。想要重新扳回来,恐怕是比当年还要难。
静亭望着符央。
他的脸上绝不是刁难之色,却是一种期望,一种负着责任却还充满希望的神色。静亭深吸了一口气。
“我答应你。”
符央惊愕地望着她。她说的是“我”,而不是“本宫”。
半晌,他才郑重地点了点头:“好。那就如此说定了。”
静亭长出了一口气,符央终于是可以和她站在同一边的人——他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也许是看出来的,也许是有人告诉了他什么。即使,他的合作也许还怀着异心,但是至少他愿意帮助她了,有条件的,也没有关系。
她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像湛如那般无条件地帮助她,她也不可能是每个人的救命恩人。
静亭心中轻松了许多,和符央又说了几句,打发他出门。符央却面带迟疑,半晌,有些尴尬地道:“公主,还有一事,我……与公主合作,但是……和湛如左青他们不一样的。”
静亭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什么不一样的?
慢着……他是在委婉地说,他卖艺不卖身么?
“你以为我和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
符央愣住:“难道不是……”
静亭哭笑不得,没有解释。随他怎么想吧。
从那往后,符央真的每日都会去宗正寺。
虽然静亭还没有让他打听什么,但是要把搁置了一段时间的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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