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第21章


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入时。
这两句话的寓意是说:我无意于与你们之间的相交。迎合你们,只是为了不那么不合时宜罢了!
绢帕在手中被攥紧,揉成一团。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在皇宫这个地方,最忌讳的,就是故作清高。
殿内的人都沉默了,女眷们低着头。太后也不知说什么好。
半晌,云嫔才冷笑出声:“公主殿下不是想说,这帕子不是您绣的吧!”
“是……本宫绣的。”拿别人的绣品交上去,是另一项罪名,类似于欺君。
“那么公主,还真是不将圣上和太后放在眼里了?”
“只是一句诗而已。”静亭深吸了一口气,“随便从卷上抄来的一句诗,绣在帕子上应个景。云嫔娘娘如此多虑,远胜他人。倒是本宫是妇人之见,粗鄙短浅了。”
云嫔怒指着她:“——你!”
她管静亭叫“你”,这是乱了品阶的叫法。太后见这个空子,立刻站出来和稀泥:“云嫔不得无礼,此事不必再提了。”
底下有几个看不惯云嫔的妃子低声附和,又有同云嫔交好的出来指摘。一时间殿里嘈杂起来,竟没什么静亭这个当事人说话的机会。
就在这时,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一声报:
“圣驾到——”
殿门被猛地推开,敬宣步履飞快地走进来,面上带着明显的怒气。
殿里瞬间鸦雀无声。
静亭低下头,指甲嵌入手心——从太监传报到敬宣进门,没有时间间隔。这说明他不是刚刚才来,而是已经站在门外很久。
暗暗思忖着自己方才有没有失言之处,随着其他女子一起下拜。
没想到敬宣却谁都不看,径直走到她面前。静亭只觉得下颔被人一下子狠狠捏住,疼得被迫抬起头来。敬宣愤怒的面容映入眼帘。
“皇姐的文才好啊!每次皇姐的诗句,都叫朕大开眼界!”
她很疼,但是不敢露出不适的神情。
天地良心,那句诗真的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她知道那条绢帕上面有那么一行要命的字,她是宁可撞晕字宫里被人抬出去,也是不会拿它来参加春会的。
此事并不是一句两句就可以推卸干净的,何况这殿上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她微微挣了挣:“陛下……”
敬宣收回了手。
她刚松了一口气,却又被他直接从地上拉起来!这次连太后都露出来惊愕的神色,忘记了阻止。敬宣拉着跌跌撞撞的静亭走出了殿门,到外面一把塞进龙辇。
“去流芳殿。”他寒声吩咐。
流芳殿是静亭十五岁以前,在皇宫居住的地方。
在那个时候,流芳殿有如冷宫。而现在,流芳殿就是冷宫。
静亭从没见过敬宣发这样大的火,即使是上一次左青潜入宫被抓住时,他也至多是讥讽她几句。
一路上静亭都被他死死抓着手腕,一直到进了流芳殿。敬宣将她向地上一摔,冷笑道:“皇姐的绣功较从前长进不少,朕今日没少长见识!”
流芳殿早已无人打理,此时宫人又都被他关在外面。殿内空空荡荡,话音传开,寂静冷清。
那块绢帕被他扔在地上。
“陛下。”静亭撑起上身。她不想把楚江陵受伤的事抖落出来,所以连解释都没有办法。只好定定地望着敬宣的眼睛,轻声道:“我对陛下从没有不敬之意,这是个意外。如果陛下相信我,就请忘了它。”
他半晌没有说话,像是在思索她的话。然后,他慢慢抬起眼,用一种极其冷漠而陌生的目光望着她。
“你要朕信你。”他像是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又喃喃重复了一遍,“你要朕信你……”
“你要我怎么信你?”他甚至不再称“朕”,一把将静亭从地上拉起来:“我这辈子最想信又最不敢信的人就是你!皇姐!”
他死死攥着静亭的手,几乎要将她骨骼捏碎一般:“我们小时候是怎么样的,就那样不好吗?皇姐,你是个女子,你不安心做个公主,为什么一定要和我抢!我才是天子,你不是真龙降世,我不信!”
静亭有点被他这个模样吓住了:“陛下,我没有……”
“我亏待你什么了?皇姐,你的府邸是我赐的,你的钱是我给的。你喜欢吃胭脂糕我给你留着,你喜欢珠宝字画我给你买,你喜欢那些男宠我让你养……你还不够?”
静亭微微一怔,珠宝男宠什么的也罢了……她喜欢吃胭脂糕,那是多大时候的事情了。当时她住太后宫里,但是只有敬宣那里有个宫女会做这种糕点,敬宣就经常用油纸装一包叫人送给她。后来太后说女孩子不要吃太多甜的,敬宣就偷偷地送。最后还是被太后发现,两人各抄了一遍《宫训》。
“父皇去了,母妃去了。除了皇姐你,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敬宣眼中滑过半刻的悲凉,却又化作一丝狠意,猛然甩开静亭的手:“连你也这样!我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敬宣背对着她,单手扶着窗栏,双肩剧烈地起伏。
静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不如让他自己先平静下来。
空旷的殿内除了两个孤零零的人影,只余敬宣不规律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一阵细碎的脚步轻轻传来。
“陛下,宗正寺符央大人求见。”
敬宣淡淡瞥了她一眼——神色中已经不带浓重的愤怒,却也没有任何温度。
他转身向外走,没有对她说话。殿门被重重关上的时候,静亭听到他对宫人的吩咐:“看住流芳殿,不要让公主出去。”
脚步声渐渐消失。
过了很久,才有宫人试探地敲门,来问她是否需要什么。
被她挥退了。
坐在空荡荡的宫殿中。或许是因为敬宣方才的话,或许是因为这个地方,不得不说,她心里也很不平静。
敬宣……是打算被她一直囚禁在这里么?
多么可笑啊,只是因为一条绢帕而已。她俯身将地上的绢帕捡起来,叠好。想放在身上,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在了一边。
短期之内,是没有办法把它还给楚江陵了。不知他若知道了这条绢帕,给她带来了这样大的麻烦,会是何种反应。
再想到符央。
符央面圣的次数还是很少的,这次求见,八成是听说了她的事情。匆匆从宗正寺赶来。
但是她也清楚,他这样做起不到到任何效果。如果不是最近他颇受圣眷,这样往枪口撞,说不定还有被敬宣迁怒的可能。
她幽幽叹了口气。
不是不担心,可是现在,被关在这样一个地方。她什么都做不了。
殿内光线昏暗,静亭发了一会儿呆,起身走到窗前,将封窗用的木条一根根取下来。
20 流芳
两天之后,她又见到了敬宣。
他依旧是一个人来的,遣退了所有宫人。见到她却也不发火,只在殿里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他的模样看上去十分疲惫。临走之前,问静亭道:“皇姐有什么想要解释的么?”
他指的是绢帕的事。
静亭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敬宣也没有说什么,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出了殿。
然后是又过几日——日子久了,静亭也没有细数是多少天。反正每隔一两天,敬宣都会来流芳殿坐一会儿。但通常都是什么都不说。
他每次都待不多久,就会被通传的太监叫走。
而还有一两次,都是“宗正寺符央大人求见”,静亭可以猜到符央还在为了她能重获自由不懈努力着。有一次敬宣也和她说:“你府上的那个符央,看来真的是很喜欢你。”
静亭听这话心里惴惴不安,担心敬宣会找个什么理由办了符央。
但是又过了几天,却迟迟没有见他动手,她才松了口气。
直到夏月之初。
这天,静亭照例在流芳殿中百无聊赖。她现在的活动范围是流芳殿内——这个内,就不包括门外的园子。她只能在室内待着。
为此,还有宫人专程来问她要不要看书消遣。她当然说好,结果第二天就有人给她送来了一摞书,除了各种宫规宫训,居然还有一本《女戒》。
笑话。她一个以收男宠为爱好的人,会惜得看《女戒》消遣么?
门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以为是敬宣来了,但是支愣着耳朵听了半天,却迟迟没有等到太监的一句“圣驾到”。那人反倒是停留在殿门前,不知和侍卫在交涉些什么。
不一会儿,殿门打开了。一个侍卫站在门前:“符大人,请吧。”
静亭怔了一下,望着门前。敬宣会让符央来见她?
一个戴着墨色兜帽的人走了进来,那侍卫想要跟在他身后,却被挡在了门外。
他转过身,修长而白皙的手伸出来去将殿门关上。对那侍卫道:“圣上特许本官一个人来见公主,你们若不想抗旨,就守在外面别让他人进来。”
……这声音?
“是、是,大人请!”
几个侍卫都离开了,他才走到静亭面前,摘下兜帽:“公主还好么?”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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