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第67章


众人纷纷回头望过去,只见一名身材纤细的公子,正手持折扇而立。
无数目光齐齐投过来。静亭在心中叹了口气,还是得她来救场。
踱步到那华丽的车驾前,她抬起头,一双眼中含着从容的笑意,对那王爷道:“请问阁下,这位公子冲撞您的车驾,是否多少钱财,也偿还不起?”
她这话有恭维对方身份高贵的意思,对方听了,果然缓缓点了点头。她一笑,继续说道,“您想要他用人来抵债?”
见对方又点了头,静亭将折扇“啪”一合,指着左青,“这可就奇怪了。钱财不能偿,人却可以偿。想来这位公子也不是什么万金之体,无价之躯。请问阁下这车驾,为何一会儿值钱,一会儿不值钱呢?”
那王爷被她这话说的一噎,半晌没能反驳。
不过,静亭这话其实是有问题的——左青又不是卖身的奴仆,没有个卖身契一样的玩意能说他值多少钱,也不能被买过来折回去。但是,这个漏洞很不明显,一般人不会立刻想到。在这个空当,左青忙挣开周围人的钳制。
那些随从见主子不发话,没了主意。而且他们在无形中也被静亭绕了进去,下意识觉得自己在理亏的一方。放开了手。
左青站直了身体,恨恨瞥了那几人一眼,走到静亭身边。两人自是不会等这些人重新反应过来,转身就走入人群。
那王爷见人走了,厉声道:“站住!”
可喊完之后,见路边的百姓全都看着自己,眼中不仅是畏惧,还有那种敢怒不敢言的鄙夷和不认同。三人成虎,何况是这么多人。即使都只是身份低微的平民,可被这般盯着看,也不是一件很能让人提得起底气的事。
那王爷找不到理由再让手心去抓人,只能狠声道:“你们两个,本王记住了!”
哈,你愿意记就记好了。静亭一边走,一边在心中道,今天回去之后就先不要让左青出门了,“静公子”也要蒸发一阵。你且自己默默记着去吧。
原本到了这里,这个事情就该完了——
静亭和左青已经走出人群,对方再不甘也只能出口损几句,以后也不可能找到他们。可是!
——可是,就在此时,被堵在这条街上的另一辆马车,此时突然从道边开了过来。
刚刚,这里因为聚集了一群人,所以被堵上的马车,有好几辆。那些都是有身份的人,是不屑于下车来和平民站在一起看热闹的(顶多坐在车上看)。
这辆车也是,在原地停了很久。可是此时却突然开到静亭和左青的面前,帘子撩起,一个青年的官员走了下来。
这是一张有点陌生的脸。
静亭望着这人——有点陌生,却又不是完全地陌生。能从他的衣着看出来,这人是个朝廷官员。只见他对远处的车驾拱了拱手:“王爷。”
静亭大惊,这还真是个王爷?!
可是她也没回味太久,因为这个官员,已经迅速地转过头来看着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叫道:“公主殿下。”
……真不错。
公主殿下,在扮演过公子、公公等一些列角色之后,终于,在京城百姓面前,变成了一个男人。
63 珷王
围观的众人听到这一声清晰的“公主殿下”,嗖嗖嗖都转过头来,看着静亭。不过,没人行礼。
对面的那王爷也怔住了,隔了一会儿,那青年的官员才解释道:“王爷,您有所不知,这位就是圣上之姊,本朝静亭公主。”
他在说“您有所不知”的时候,脸微微仰着,那神情,分明是在宣布“你居然连这都不知道”。
那王爷盯着静亭的脸——她这个扮相是男子,但是经不住细看,尤其是在这种有过提示的细看。“……静亭公主?”那王爷轻声喃喃,片刻才昂头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将目光掠过她身上,“静亭公主。”
他又重复了一遍,随即转身坐上马车:“回府!”
待看热闹的人群稍稍散去后,那青年官员转过身来,对静亭一揖:“公主可还记得在下?”
静亭摇摇头:“……阁下是?”对方微微一笑:“在下蒋毓,任职太仆未央令。往日曾目睹公主风采,钦佩不已。不想今日在此见到,公主智计也是过人的。”
……蒋毓?
等等,她想起来了。
这个未央令是个挺会来事的人,在雱山的时候,给敬宣出主意说比射艺的就是他。
不过除了这些,另一件事才是让静亭对他略有印象的真正原因——这人,是个符党。
蒋毓是比较早期,就聚拢在符央身边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具体是因为他看风向的本事比较高,还是投机的运气比较好,这都未可知。但是符央如今爬上来了,蒋毓的状况也得到了很大改善,颇有前途。这张牌,是蒋毓押得对了。
只是,静亭十分不解的是——既然是符党,为什么要和她过不去?
莫非是对方已经看出来,符央再继续跟她绑一块,前景黯淡。于是给她一个警告?
静亭被蒋毓请上马车,送回公主府。听到对方的解释,她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啊,竟然是这样么?”蒋毓干笑着,连连拱手,“公主殿下恕罪,是在下考虑不周了。”
原来这位蒋大人,当街看到她静亭公主被人落了面子,想到自己和符大人关系不错,于是想要出手帮一帮。他按照如下方式进行思考——静亭之所以被人欺负,是因为对方是王爷,而她是草民。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把她公主的身份亮出来,就能把对方的气焰压下去了。
“所以,臣认出了公主之后,就……”蒋毓摸了摸额头。
静亭叹了口气,她要亮身份,自己难道做不到么?“这也不怪你。大人愿意援手,我在这里谢过。”蒋毓忙干笑几声:“公主宽仁,公主宽仁。”
静亭想了一想:“对了,大人何以识得今日那人?他真是王爷?”
蒋毓道:“公主没有听说么,那是珷王。本朝的唯一一位异姓王。”
珷王这个封号,最初是皇家先祖,定国时封的。第一位珷王,是一位开国将军,虽皇族年氏征战天下,英勇过人,立下汗马功劳。但是这位将军,终是有勇无谋,在天下平定之后,他身上的功勋比任何人都多。可是相应的,皇族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从此消失。
皇家处在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倘若杀了他,会引来诸多不满;倘若不杀他,又唯恐江山坐不实。最后只得封了珷王,又给了他一块离京城远远的封地,命他每隔十年,才可以入京一次。
珷,谐音同“武”。这个字的意思,是像玉的石头。
这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讽刺。
当年珷王在离京后,得到智者的指点,从此安居一方,再无与政治牵扯。世代珷王也都如此,到了当下,几乎京城内都无人记得,还有这么一号异姓王存在。
不过眼下的这位珷王——据说是刚袭的位,天生喜好纷奢,嗜钱财珠宝入性命。珷王已经不知道几个十年没进京了,这位却一拍板——听说京城最富庶,咱们热闹热闹去!
于是,很是了不得,珷王入京了。
其实这也不是突然的事,这个消息,在前一段时间里,就已经传遍京城。但是静亭好久不曾出门,所以根本不知道。不过更奇葩的是,她活了这么大,居然今天才第一次有人告诉她,本朝是有一位珷王的!
“所以,公主殿下,您今日确确实实开罪了一位王爷。”坐在马车中,蒋毓苦笑一下,“当然,这是臣下的错。只是王爷恐怕记住的是您,而不是臣。”
静亭摇摇头,开罪就开罪了,公主和王爷是平起平坐的,没有谁能处置谁一说。
“可是,陛下怎么会放心让珷王入京呢?”
“而今珷王早已没有了声望,即便振臂一呼,也无法造势。”蒋毓解释道。因为符央的关系,所以蒋毓对她说话并无保留,“况且,如今这位珷王,也不像是有反心的。反倒是……”反倒是像个暴发户,到京城来炫富,来招摇过市的……
静亭还不知道,这位王爷初到京城,就买下了一座府邸,占地较她的公主府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后,又大量购入仆从和婢女,甚至在府内搭建了一座戏台,每日请名伶堂会。这几日内,丝绢布帛、佳肴美酒、珍奇古玩……水一样地流入新建成的珷王府,其势可叹。
所以,敬宣对这样一位王爷,其实并没有什么脾气。至多是在他进宫在自己面前摆富的时候,感觉有点儿头疼罢了。
“对了,还有一事。”路不长,蒋毓抓紧时间给她科普,“这位王爷,平生最爱美人。”他说着,压低声音,“而且,男女不拘!”
这句话说完,车里静了一会儿。
随后左青有点发毛的声音响起来:“……公主你看我做什么?”
清明这天,京城里下了一整日的雨。
天色阴翳,淅沥的雨丝轻如薄棉。翠寒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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