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第73章


身后不远,陈柳霜的声音传来。他转过身,陈柳霜已经走到他面前,有点抱怨地道:“你怎么不在桥上等我?你和那小孩在说什么?”
湛如摇了摇头,目光向斜街角的面摊一瞥,很快就收了回来。
“无事,走吧。”
因为客人多,面端上来得很慢。
不过,静亭本来也没打算吃东西。她只是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尽量让自己显得不起眼,并且注意着附近有没有羽林军走动。
“姐姐,姐姐?”
这边正瞧着,一低头,却有个四、五岁的小孩笑着望着她。她问:“什么事?”那孩子将一盏花灯交给她:“那个公子让我送给你的!”
静亭抬起头,这孩子手指的方向,约莫有不下十位公子……
“我知道了,谢谢你。”
小孩应了一声,转身跑远了。静亭将那花灯拎起来看——谁送花灯也不能送一盏灭了的,果然,在灯腹中,有一张字迹隐约的纸。
她伸手去够那张纸。
没想到底下的蜡油已经干了,纸片被黏在上面。她不敢硬扯,在对面食客惊愕的目光中将花灯倒过来,废了些工夫拿出了里面的纸,展开。
“三千辗转只梦卿,何解行行重行行。却道此洲归不去,奏玉引,凤鸾倾。”
这是湛如的字迹。
她将目光定在最后那两个字上,“鸾倾……”
他写的,是鸾倾词的最后两句。
她又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街上的人群。但是客来客往,没有熟悉的影子……她攥紧手中的纸,渐渐被汗水浸湿,揉成一团。
他的意思,是在告诉她追捕她的人的来历。
如果不是刚才偶然听到灰衣人称他们的幕后主使为“大人”,她或许还不会往这方面联想。但是现在,前后串联起来,那些灰衣人十有八、九,是鸾倾派官员找来的。
她不知道湛如是怎样知晓这个消息的,但是如果这是真的……如果这是真的,她现在面临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危险。
刚才那些灰衣人对她没有实质性的伤害,让她不由得心怀侥幸——逃掉固然好。但万一逃不掉,或许,也没有性命之忧吧?现在,她是万万不敢想了。
鸾倾派动不得符央,便从她开始下手了。
她可不觉得,一个公主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京城里的某一个地方、甚至许多天以后才被发现尸首,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她绝不可以被抓到。
离开了面摊,静亭拐进了一条民巷里。
这条巷子宽阔一些,各家各户窗前亮着灯光,因此,也没有那么多私会的男女。
她向内走了不远的一段,随手敲开了一家门。称自己是出来游玩,不小心把灯弄灭了,怕等一会儿男伴责怪,所以来这里借个火。
对方很善意地请她进门,给了个火,把花灯的蜡烛点燃。
她道谢过后离开了这家。走到巷尾,小心地将蜡烛倾斜,滴了几条蜡油在自己衣服下摆——她换来的这件衣服颜色颇深,滴上蜡油十分显眼。
吹熄蜡烛,将那盏花灯也顺便找个地方扔了。她在巷子里走了一个来回,找到至少从外面看起来,最穷困的一家,敲开了门。
“我这件衣服不小心沾脏了,请问夫人能否借我一件衣裳?”
开门的女主人有些意外:“这……姑娘,我家穷,没有什么好衣裳……”静亭心道看上的就是你家穷,微微一笑:“无妨,夫人随便给我拿一件就好。我这件就留在这里。”
女主人见她身上的衣服比自家的好上不知多少倍,很快便答应了。进屋拿了一件粗布麻衣给她,静亭借这家屋子顺便换上,离开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一名贫家女的模样。
她暗笑,还好没有倾城之貌,否则不是怎样都会被认出来么?
但这还不够。
她将头发解开,挑出几缕随手编了一下,使它们看起来像是因为脏乱而黏在一起。又将剩下的胡乱打散披下,把簪子揣在怀里,其它的发饰找个暗处处理掉。
随后,她又从墙角捧了一抔灰土,将身上的旧衣服染得这一块、那一块的污迹。
做完这些,她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这条民巷。
这粗布的衣服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分款式,男女一样。静亭尽量不露出手和脸,这副样子摇摇晃晃在街上一走,果然许多人都将她当成了醉酒的流浪汉,见状纷纷避开。
她也不走远,就在出巷口的一面墙下停住,蹲坐下来。
——她现在身无分文,改装改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接下来,唯有等。
游人会渐渐稀少,但是有两种人却不会少——羽林军和灰衣人。在找到她之前,他们都不会离开。而这两者还有一个可喜的区别,就是灰衣人怕羽林军,羽林军不怕灰衣人。
最先放弃的,一定是灰衣人。
时间如水流逝。
静亭低着头,蜷缩在墙下。
多久了?她记不清楚,也许已经将近子夜了吧。周围人声渐渐稀少,商贩也开始各自收摊。狂欢过后的街头,蓦地显得极冷寂。
拨开遮住脸的头发,悄悄向外看,只见步履匆匆的行人中,羽林军的身影越来越多。她心头一松,但是已经忍到现在,也不急于一时了。她仔细观察着四周,还有没有灰衣人出现。
正顾盼着,身边却突然一阵脚步声。一人穿过冷冷清清的街,向她走来。直到一袭熨帖低垂的下摆,映入她的眼帘。
她怔忪了片刻,缓缓抬起头来。
“公主,没事了。”
她仰着头,不知不觉中,泪水已经盈满眼眶。
湛如望着她,背对灯火阑珊的街。眉眼略显柔和,眼神几乎融化在无边的夜色里。
静亭咬着下唇,片刻,猛地抓住他的衣摆:“你……你怎么才来!”湛如一怔,俯身将她拥入怀中。
“公主,没事了。我们现在回家。”
69 另一局
喧闹褪去后的京城,显得尤为寂静。大街小巷,灯火都已熄灭。
只有羽林军一行人,护送着一辆马车,向着公主府驶去。
羽林军也是人,在闹市找人找了两三个时辰,面上都不免露出些疲态。湛如并不留在马车中,而是随着羽林军,一路步行回府。
“将军(武官可统一尊称将军)辛苦。今日之事,多凭几位之力。”那几个羽林军虽然穿着相似,但是有一人总是走在前面,像是领头的人。湛如从腰上摘下一枚莹白的玉佩,递给那人。
那羽林军首领回头瞧了他一眼,倨傲一笑:“算你小子会说话。”但是神色终究是好了些,又和湛如随便搭了几句话。湛如问道:“几位稍后可是要去向陛下复命么?”
“本官一人去就可。怎么,小子,你有事?”
“是这样。我们有一同伴,方才走失在了闹市里。我还怕他遭遇意外,想请几位将军帮忙去找一找。”
“你那同伴什么模样?”
湛如就将左青的外貌和衣着描述了一遍,那羽林军首领答应下来。叫来五、六个人,让他们去城内找左青。
不多时,前面已经看到了公主府的外墙。
马车停在门外。
“送到此处即可,我代公主谢过几位。”
那羽林军首领在湛如肩上拍了拍:“你是个男宠?可惜啊可惜!”湛如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没有回答,对羽林军笑了一笑,掀开车帘去叫静亭下车。
没想到她蜷缩在车厢的一角,已经睡了。
湛如微微一怔。
可能是有点冷,她在睡梦中,依旧紧紧抱着膝盖。脸上还挂着两条泪痕,在这么个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她居然也睡着了。
湛如将她披散的头发顺到耳后去,轻轻擦干她的脸。随后将她抱起来,出了马车。
向羽林军一行道别之后,他抱着她进了府。门前看守的侍卫露出惊讶的神色,湛如摇了摇头,轻声吩咐他们留门,待会儿左青会回来。
随后他向着静亭的寝宫走去。
之前提到过,静亭的寝宫前面,有一片长得乱七八糟的梅林。平时走起来都费劲,更何况抱着个人。还没有到寝宫,静亭就已经醒过来。
脚一沾地,她拍了拍衣衫,转身要往回走:“左青现下不知如何了,我们得把府里所有人都弄出去,今晚一定要把他找到。”
她担惊受怕过了一整晚,这么快就可以重新有条理地想这些问题。湛如实在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我已经托羽林军去找了,想必比咱们这里的人找起来快些。”
静亭怔了怔,站住脚步:“我还忘记问你,你是怎样将羽林军请来的?”
“你给过我一枚公主府的令牌,我出门一般都会带在身上。”他说道,“我凭那枚令牌进入皇宫,求见圣上。这才调了一批人出来寻你。”
静亭皱眉,“把陛下那边都惊动了?”
“我没有别的办法。”
静亭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像是在职责他一般。摇了摇头,对他一笑:“谢谢你。”
湛如也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晚了,我送你回去。”
“嗯。”
两人一前一后,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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