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第86章


“王储说笑。既然王储连向我朝称臣都不屑为之,谈何娶本公主。”她站在台阶上,俯首望着契丹王储说道。她的神色很平静,话说得也很慢,但是掷地有声。
契丹王储道:“我等诚意求亲,天朝不允,我契丹又何必向如此恶邦俯首称臣!”
这是威胁,殿内方才还惊慌失措的众臣,此时又怒目向契丹人瞪过去。但是静亭注意到也有一些人在盯着自己看,那眼神中透露出来的,不乏有隐隐的期望。那意思分明是盼她答应下来,这样既不损朝廷的面子,又不必起冲突。
静亭冷笑一声。
“既然如此,倘若你等可从此为陛下臣,按岁纳贡,不行抢掠,永不犯我朝边境,我便嫁!”
坐在这里的,没有一个会承认自己怕契丹人。可是真有勇气的,又有几人?
她这话说完,在座静了一静,那些原本躁动的人,皆露出了些深思的神色。
契丹王储道:“公主这是不愿意了?”
“倘若契丹真的有诚意,本公主求之不得。”她顿了顿,“倘若你等狼子野心,行阳奉阴违之事,辱我大国威严。本公主既是身死,也绝不委身于你契丹之人!”
她身后的敬宣不自觉地挪动了一下脚步。她这话说得好,是真的好,那几个原先还趾高气扬的契丹使者,气焰瞬间被压低很多。他们除了和亲,还留着不少趁火打劫的主意。此时让她这么一说,便都被堵了回去。
契丹王储面色微沉,目光在静亭面上停留半晌。突然,他大笑出来。
“绝不委身契丹之人?静亭公主,好一个绝不委身契丹之人!”
石桌上放着一盏风灯。小院寂静,雪片落在桌上,在灯盏周围的一圈融化。
一个人影翻过院墙,无声地落地。
“公子,那中原圣上已经收下猛虎。只是在座只臣,皆吓得不轻。我观中原朝臣,软弱无用,一只猛虎足以震慑朝堂,公子此计甚效。”
房门打开了。
湛如慢慢地踱了出来,倚在廊下。他摇了摇头:“不尽如此。真正堪当大用之人,怎会让你看见锋芒。”
报信那人微微一怔:“是。”
隔了一会儿,湛如问道:“宴席上……伤到人了没有?”
“并未。”那人说完,又将宴席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讲了一遍。说到后面时,湛如神色陡然一凉:“王兄求娶公主?我不是让他不得这么做?”
那人有些怕他,忙跪下说道:“大、大王子说……他卖给公子您个人情,这是替您求的。请公子今次随他一道回契丹……”
“替我求?”他轻声念了一遍这三个字,嗤然一笑:“你去告诉他,不管他是真是假,这件事,他又错了。”
“是。”那人应一声,起身行了一礼,又悄无声息地飞身离开了院落。
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桌上的风灯,不再融化。
灯光逐渐微弱。湛如慢慢地走过去拿起那盏灯,拂去灯罩上的雪花。许久,他才自嘲一般地,低声笑起来。
81 澹台
静亭回府的时候,雪已经铺满了公主府门前的台阶。
和符央道别过后,她独自向寝宫走。没有撑伞,雪片落在身上,她打了个寒战,正要加快脚步。突然发现远处院墙,有一道阴影闪出。
她忙驻足细看,但是却再无动静。
空气冷得都快结冰。她站在雪里,突然想到歌弦走之前,曾和她说过一句话,“莫轻信身边之人”。在歌弦走之后,她确实也着手去查过府里人员的来历。当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特地叫湛如和她一起做的这件事。结果是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她想到方才在大殿之上,那契丹王储大笑到难以自持,“宁死不委身契丹之人?可叹可叹……哈哈,你居然说宁死不委身契丹之人?!”
她做的所有事情看起来都毫无疏漏,但是却有意外接二连三的发生。契丹好像已经洞悉了他们朝中的一切,这很诡异。
出问题的究竟是事,还是那些事背后操纵的人?
她恍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冷。
挪动了一下脚步,才发现冻得已经快要麻了。她转身走向湛如的院子,推开门,石桌上放着一盏熄灭的风灯。她又走近房内,里面漆黑一片。
他这屋不大,她磕磕绊绊地摸到床边:“湛如?”
他似乎睡得很沉,半晌,才轻轻应了一声。摸索了两下,握住她的手:“回来了。”
“我问你一件事。”
静亭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不是契丹人?”
“嗯?”这个尾音慵懒而妩媚,他此时才睁开眼睛,“我当然不是。你喝酒了么?”
静亭死死抓住他的手:“你真的不是?”
“不是。别说这些了。”
他将她扯到床上,翻个身吻住了她。静亭并没有拒绝,只是轻轻用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隔了一会儿,她说:“如果你骗我……”他突然停下来:“那你怎样呢?”
她没有回答,低声道:“你最好不要骗我。”
第二天清晨,年初一。
静亭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疼,大概是昨晚喝酒的缘故。外面却鞭炮声不断,她别无选择地被吵醒。愣了一下,才发现这是湛如的房间。
短暂地回忆了一下昨晚的事,她一度怀疑到湛如是契丹人……回过头瞧了他一眼,湛如正斜在枕上,对她一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变得狭长。若是契丹人,则眼窝会陷下去。而且契丹人面部刚毅,极少会生的出他这样的相貌。
她想她应该停止这样的怀疑。即使在某些程度上,他确实有被怀疑的理由。但是他并没有骗她的理由。
他不会骗她。他不会的。他确实有很多事情瞒着符央他们,但是这些秘密,她都知道。
这样想着,她便也对他一笑。两人温存片刻,起身洗漱。等出了门的时候,正遇上迎面来的绿衣。见到他们,她松了一口气:“我猜公主就在这里。公主快去前厅。”
静亭道:“什么事,有人来拜年?”
绿衣点点头:“蒋大人和王大人府上各遣了人来,都有送给公主的东西。对,还有,楚大人亲自来了。”
“别再叫他大人了。”静亭纠正,然后转头问湛如,“你和我去么?”
湛如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却有两个人从小路上已经走了过来。是楚江陵和符央,走到这里,楚江陵便笑着道了声年好,“在厅内见到符兄,他便带在下进来了。”又转过去看着湛如,“大人也在。许久不见了,大人步步高升。”
湛如便也随着客气了两句。昨夜下了整夜的雪,此时府内处处银装素裹,天气却极冷,待不住人。几人转回向前厅走去,走到一半,迎面跑来个瘦小的人影。“少爷,哎!怎么一出来你就不见了……”
楚风跑到近前,被楚江陵呵斥住,只得低头给静亭和符央行礼。当他看到站在一侧的湛如时,突然脸色大变:“你、你是……”
“楚风,不得无礼!”楚江陵打断他,“这是金曹典吏大人,向大人行礼。”
楚风并没有露出不愿的神色,反倒是一脸恍惚,半晌才躬身行了个礼。湛如应了一声,几人便又向着前厅去。静亭走在最后,却将刚才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到了前厅,收了蒋毓等符党官员送来的贺礼。静亭叫符央和湛如留下陪楚江陵,自己则从侧门出了厅。在园子里找到了正和府里小厮玩雪的楚风。“你过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楚风只得不情不愿地走到她面前。
“你之前见过湛如?”
楚风歪头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殿下说那位典吏大人?见过的,他曾经到相府拜见过我家老爷。”楚风还是习惯称楚江陵为“少爷”,那么这个“老爷”指的就是已过世的楚相了。静亭皱了皱眉头:“什么时候的事?”
“记不得了。挺久了……”楚相还在世时的事,确实已经有些时日。他突然又想起来,“哦,就在老爷过世前不久。他来拜见老爷,两人谈了一阵,把下人都遣走了。那天他走之后,老爷忙到很晚,不久就病倒了……”他难过地吸了吸鼻子。
静亭只觉得像是一盆雪水从头浇到脚。她想起楚江陵对她说,楚相的死另有隐情。
倘若湛如和这件事情也有关系……
楚风又说道:“后来看门的小顺和我说,这位澹台公子心善又和气,出门的时候还给了他不少赏钱。我们都说……”静亭瞳孔蓦地一缩:“你叫他什么?”
楚风道:“小顺啊。”
“不是,你说湛如姓什么?”
“澹台。”楚风不解地望着她,“殿下不是同他认识么?”
静亭没有答他,恍恍惚惚地站起身。院中一片白皑皑的积雪,冷寂无声。
楚风叫了她两声,都没有回应。他心想,这个公主果然还是那么讨厌,便撇下她跑到一边去了。半晌又回过头,突然觉得她独自站在雪里的样子,有些可怜。
湛如不仅是契丹人,还是契丹王室贵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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