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第7章


许是前面的男子走得太快,女子脚步踉跄了一下,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的红绸,片刻后又缓缓松开,只留下了浅浅的褶皱。
慌乱的女子未发现男子放慢的脚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在司仪庄重严肃的唱词中,二人三拜九叩,结为夫妻,此生不离。
这厢,新郎在众人的笑闹中将新娘牵入洞房。
那厢,婚宴已开。
白家是赵国的三大世族之一,传承已有数百年。
白家家主白震唯一的儿子白弈鸣,既是嫡子又是老来子成亲,惊动了大半个王都,来贺喜的人乌泱泱一片。
有身份的宾客自是与主人举杯投箸,相交共欢。身份不够的,在庭院走廊里摆上桌子,就开吃了。
流水席一直摆到亥时将尽,众人才结伴离开,此时新郎已是醉熏熏的了。
新郎摇晃着走向新房,后面还跟着一群闹洞房的好友。
白弈鸣挥开欲要上前搀扶的小厮,推开房门,新娘子端坐在铺着大红百子被的红木紫檀垂花柱式拔步床上,床帐被挡板两侧的玉钩勾起,挡板上刻有麒麟、凤凰、牡丹、卷叶等纹样,刀法圆熟,神态逼真。
一个小丫鬟拿着一把绞花银剪,正在仔细地剪着烛光,火苗“噌”的一下亮了起来,照的她脸色红润。
小丫鬟看到来人连忙行礼。在喜娘的吩咐下,将横放着玉如意喜称的托盘恭敬地递给白弈鸣,复又行礼后退。
白弈鸣拿着白玉如意走到新娘身前,看她握着手帕交叠摆放的双手紧了紧,头上的盖头亦轻晃了一下,伸出左手轻握着她的右手,低声道:“别怕。”
在众人的调笑声中终于揭开了盖头,看到新娘子抬头的一瞬,白弈鸣整个人都怔住了。
后面的人也都张大了嘴巴,鸦雀无声。
喜娘最先反应过来,端了一碗饺子,夹起一个喂至新娘嘴边,见她启唇轻咬,便问道:“生不生?”
“生的。”新娘含羞低应,一直未退的红晕从耳边烧到了脖颈,惹得床上的红枣桂圆都烫热了起来

听了她的声音众人又是一呆。及至新人交缠手臂,扬手交杯,都没反应过来,最后浑浑噩噩的随喜娘丫鬟出来。夜里冷风一吹,才醒过神来,又是一番感叹羡慕不说。
而屋内自是一夜被翻红浪,□□无边。
白府客房。
不提新人如何羞云煞月,且说祁元夜兄弟二人,盖因天色太晚,便与白氏一并留在了白府过夜。
翰儿没有见到新娘子有些低落,祁元夜只得安慰他明日一早便能看到。
他莲藕似的手臂紧紧攀着祈元夜的脖颈,嘴里喊着痒痒,仔细一看,身上竟是被蚊子叮了两个大包。
红色的伤口肿得高高的,小孩嫌痒抓挠了几下,竟有血丝浮现,映着白嫩柔软的肌肤,越发显得触目惊心。好不容易找到药膏给他细细抹上,才发现小孩早已窝在他怀里睡熟了。
祁元夜长舒了一口气,继而又轻笑开来,点了点他的鼻尖,看他热的满脸湿汗,白色的亵衣紧贴在身上,仍抱着自己的腰不放手,便探过蒲扇,轻轻地扇了起来。看他秀眉舒展,惬意嘤咛,眼中神色更柔。
许是晚间睡多了的缘故,如今夜深人静,他反倒了无睡意,思绪清明。
第一次见到翰儿还是在他的抓周宴上。小家伙穿的圆圆滚滚的,活似一个米团子。王上带着太子陆离前来参礼,见之心喜,赐名元乾,取“大哉乾元,万物咸宁”之意,后又为太子和祁蔷赐婚,祁家阖府自是跪地谢恩,喜作一团。
刚得了名字的祁元乾趴在白氏准备的微缩版竹简木剑、玉佩算盘上留着口水。等得众人心急了之后,才慢吞吞地一手抱着书简,一手提着木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还未等主持仪式的嬷嬷开口,便一把抱住了站在他身边被奶娘牵着的祁元夜,将手中抓着的木剑书简一股脑儿的塞给了他,才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众人先是一呆,半晌后,赵王朗声大笑,赞道:“此子不凡,襁褓之年,便知孝悌,昭烈侯你有福气啊。”
说完又转头看向太子,摸着他的头玩笑道,“齐光(太子的乳名),你可要向未来的小舅子多多学习啊。”
七八岁的太子笑着称是。
而一边的祁元乾仍抱着祁元夜不撒手,三头身的小人儿对着另一个娃娃吐着泡泡,咿咿呀呀的说着大家听不懂的话,偶尔还蹦出几个单字来,“哥——哥——”的叫个不停,就像他此后无数次牵着祁元夜的手,二哥哥长二哥哥短的叫唤着。
多年之后,祈元夜想起这些场景,依然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这个曾扑在他怀里的奶娃,已经懂得为哥哥遮风挡雨了。他就这么静静地窝在祈元夜怀里,睡得香甜。长长的睫毛像蝶翼一般轻颤着,投下了浓密的阴影,红扑扑的脸蛋,微张的小嘴,起伏的胸脯。只是这样看着他,便能感受到让人心暖的天真和美好。
只是当时他们还年幼,以为幸福可以一辈子,殊不知不幸来的那么突然那么早。
第11章 夜谈
公元前一八八年。
赵国,文王五年,七月廿三。
昭烈侯府,松鹤院。
书房。
“添茶——”
夜半时分,守门的小厮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猛地听到屋内有冷声传来,吓得打了个激灵儿,全身睡意顿消,连忙去茶房端了热茶送进去。
轻轻推开房门,只见老侯爷盘坐在上首,大公子跪坐在下首,父子两人面上具是一片严肃。
摆放在二人中间的小桌上有两盏未动过的点心,淡青色的茶壶配着两个同色的茶杯,杯中茶水已尽,只留几片茶叶贴在白色的内壁上,还透着浸了水的嫩绿色。
“下去吧。”
小厮刚弯下腰轻轻地将茶盘放在桌上,就听到老侯爷闭着眼摆手说道。
“是。”小厮倒退出门外,又轻轻的将门带上。
“吱呀”的关门声响起,书房内又恢复了一室寂静。
祁威膝行上前,执起茶壶,先为父亲满盏,又为自己添了半盏,看着茶叶随着水涡打旋儿,一时无言。
“你岳父那里都解释过了吗。”老侯爷放下茶杯,声音在蒸腾的热气中有些缥缈。
“是,儿子已经和岳父大人禀明:您由于连日在宫中为王上分忧,今早还家时,体力不支旧疾复发,不便前去道贺;也说了王上欲安置流民,却因国库空虚,有心无力,为此忧心不已。儿子想岳父大人会明白的。”祁威缓缓答道。
“意思到了即可,你岳父那只老狐狸,若连这都想不明白,白家早就亡了。
你以为他不知忌讳吗,只是赶巧罢了。
这几天李丞相家的门槛都快被御医踏破了,你道是为了什么。李老夫人若是亡故,这门亲事就要往后推三年。
官场上,风云骤变,三年中谁知道会发生什么。现在成亲还可说是为了让老人家高兴,冲冲喜,也是一番孝心。这两只老狐狸心里门清着呢。
不过,到底天灾在前,咸宁城流民无数,王上为此心急如焚,这样大操大办终究惹了别人的眼,只望他们能舍得下钱财,豁得出颜面啊。”祁老侯爷抚着长须,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的大儿子,一点点地给他揉碎了说。
“是,儿子受教了。”祁威心下叹服,直起身长揖到底。
“小子,还嫩着呢,好好学着吧。”看到儿子满脸敬佩,祁老侯爷想起了他小时候冒着星星眼软软的喊自己阿爹的可爱模样,再看看现在只会臭着一张脸硬邦邦的称呼“父亲”的小子,顿时感到一阵心塞。
不过好在自己有三个儿子,三儿祁勇木讷不提,二儿子祁武却是一个能说爱笑的,总算是没有全长歪。想想亲家每天只能对着弈鸣小子那张棺材脸,就忍不住嘚瑟。
祁威看着自家父亲橘皮似的满是褶子的脸上表情怪异,嘴里还发出“桀桀——”怪笑,便知他又神游四方了。赶忙咳嗽一声,看父亲立刻正襟危坐,仿佛刚才失态的人不是他,心中一阵好笑。
言归正传,祁威将白日青雀街上流民哀嚎、妇人求救,以及各人的反应都细细地告诉讲给祁老侯爷听。
只见他先是一阵沉默,面带哀痛,最后深深叹了口气。显然是想起了惠王五年的大灾,感同身受。
祁威也听自家父亲讲起过这段过去,可以想象那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惨状。
然而今日亲眼见了之后,才知自己想得太简单。他在战场上也杀过人,见过的死人更是不计其数,但那时候只觉得悲壮,如今却感到绝望。虽不见血,却更惨烈。
这还是王都,乌江两岸还不知是怎样的人间惨剧。若是朝廷不能尽快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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