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第44章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黑衣男子触碰到男子的目光,忍不住低下头,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回话却是不敢有半分迟疑。
男子仿佛是被抽掉了浑身力气,靠在敞开的轩窗上,清冷皎洁的月光刺的他闭上了双眼,抬手遮住了眼前的光亮。天时、地利、人和,他忍辱负重等了数年才等到的大好时机,费尽心机谋划了多年才布下的惊天棋局,竟然被一副小小的药方打乱了手脚。这让他如何能不恨,如何能善罢甘休。
“查——”这样的人才如果不能为他所用,即便是毁掉,也不能便宜了别人。他楚九麟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栽两个跟头。只是颓废了须臾,男子睁开的眼睛中便又重新迸发出了夺人心魄的光芒,皎皎如月。站在他身侧的青衣男子松了口气。数年心血毁于一旦,他以为即便主上再如何气度非凡,也要呕出几口腥甜不可。不过这样的主子才更值得他们追随。
“是,主上。”黑衣男子俯首领命。
“事已至此,将人手都调回去吧。朝中如何?”男子沉思了半晌,终于放弃了再次下手的打算,李博衍和韩伯庸可不是州府上那些尸位素餐的废物,若被盯上,恐怕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陛下病的更重了。太医说——”黑衣男子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主上,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太医说若是好生休养,还有半年的寿命。”
“好生休养……”男子嗤笑一声,“还有呢?”
黑衣男子揣摩不出他话中的深意,只好照实回道:“太子一派和三王子一派斗得不可开交,太子和三王子也是针锋相对,连后宫也不太平。不过在王上面前还是兄友弟恭,众人和睦。” 
“那两个蠢货也只会在窝里横了。”若是在此之前他听说这些好消息,说不定会抚掌大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去吧。”男子趴在窗口,下巴枕着手臂,不错眼的盯着被薄云轻掩的月亮,像个孩子一般歪着头。
第44章 脆弱
瑶台宝鉴,玉宇高头,白豪千丈,太虚一色,星斗避光彩,风露助清幽。
月明人尽望,秋思落谁家。
“阿爹——”男子低喃一声,月华与夜色在他脸上划出了分明的界限,半面光洁如玉,半面黑影重重。浓密纤长的睫毛似蝶翼般脆弱的颤抖,遮住了他眼中的万千思绪。
黑衣男子循着月下阴影一跃而去,空中只留下一道剪影,雁过无痕,风过无声。
“主上——”青衣男子担忧的出声,盖因男子的神情太过苍白脆弱,他高大结实的身躯窝在蜷缩在小小的软榻上,莫名有些可怜。青衣男子甚至觉得也许他会哭出来,真是可怕的想象。
男子被青衣男子的话惊醒。这样的月色太美太寂寥,让他不由自主的卸下了一切防备。男子起身关上门窗,室内一下子暗了下来。这时青衣男子才发现屋里竟然没有燃起蜡烛。他取出火折子,鼓风吹气,金色的火焰在竹管尖跳动,正要对燃烛芯时却被男子制止了。
男子背着手伫立在黑暗中,明月的清辉钻过窗缝落在他宽阔的脊背上,斑驳陆离。半晌后他才缓缓转身,看着还举着火折子的青衣男子,火焰慢慢熄灭,只留下伶仃火星。
“你可知罪?”男子突然出声,声音有些刮耳,却字句清晰。
终于还是来了,青衣男子反倒是松了口气,一直吊在嗓子眼的心也着了地。他缓缓跪下,挺胸颔首,顺从驯服。
“属下罪该万死。”
青衣男子以额触地,听到男子一步步向他走来,步伐稳健。他的心不受控制的在胸腔里剧烈撞击着,脖颈间像是被套上了枷锁铁链,无声的扼住了喉管。密不透风的屋内,他浑身冷汗淋漓,手脚不自然的发抖轻颤,却不敢轻移半分。
“抬起头来——”男子清冷如月,寒凉似冰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青衣男子如同被蛊惑了一般抬起头来,“主上——”
“啪——”青衣男子的头随着男子的手偏转,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扫出阴影,高挺的鼻梁在明暗中勾勒出坚毅的轮廓。
响亮清脆的耳光划破了一室岑寂。青衣男子半个面颊迅速肿起胀大,指印分明。红色的血线从他嘴角溢出,挂在光洁白净的下巴上异常渗人,像是渴饮了鲜血的鬼怪。
“主上息怒。”在外人看来,是主上喜怒无常,可青衣男子知道,此次的确是他自以为是的托大了。虽然他们都明白,即便提前知晓也根本无济于事。
“属下早在十一日就听闻了消息——”青衣男子扯着仍在流血的嘴角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可传言是从青雀街的乞丐堆里传出来的,属下以为——以为这是好事之人在借机试探,故而没有在意。”
的确,无论赵国将疫情捂得如何严实,可各国的探子也不是吃素的,自然能从中探知一二,推测二三。是以,他以为这流言必然是他国的细作想扰乱民心,趁机作乱。这于他们的大业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于是他便没有重视深究,只当笑话讲给了主上听。至于说这方子是真的,在今日之前,没有人会信以为真。瘟疫有药可医,就好比七国握手言和,一样荒诞可笑,一样异想天开。只是如今事实摆在面前,让他们不得不相信,可是一切都晚了。民心不可逆,他们可以推波助澜,可以因势利导,却不能逆流而上。否则主上即便问鼎天下,也守不住江山。
“以为,好个以为……”男子终于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平静,悔恨羞怒愤,五味陈杂,让他恨不得毁了一切。他却没有再将怒火撒向跪着的青衣男子。到底是几年的安逸日子磨掉了身上的谨小慎微,真当自己是个游历天下的教书先生了。心头的旺火烧的他五脏欲裂,一拳砸向墙壁,青白交加的墙皮脱落,墙灰扬起,血迹顺着指尖滑落,一滴一滴汇成浅浅的水洼。
“滴答”声流淌过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刺入耳中,青衣男子欲上前请罪,男子却摆了摆手,“你也下去吧。”此事的确怪不得旁人,是上天弄人。不早不晚,偏在这个时候弄出张方子来,那个所谓的神医,呵。男子阴测测的笑了,希望他藏得够好够严实,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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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月之后,老侯爷挥手让众人散去。睡熟的祁元乾、祁元乐被各自的奶娘抱了回去。祁元夜原本也打算回静心院歇息的,走到半路,突然想起师父身边只有九月一人,这么个团圆的日子,也不知他们是如何过的节日,于是提着食盒敲响了纯熙院的大门。
“叩叩叩——”
“进来。”
九月喑哑的声音从院里传出,祁元夜推开了大门,见九月正跪在院中的青石板上,月光笼罩在他身上,婆娑迷离。九月摇头制止了祁元夜的满腹疑问,其实他是不愿意祁元夜今晚过来的。不过既然先生没说,他也不敢阻拦,只提醒了一句,“先生今晚心情不好。”
“哦。”祁元夜见状也不便多问,朝着漆黑一片的正屋走去。
“师父,您睡了么?”半晌无人应答。
“师父,夜儿进来了。”祁元也没得到回应径自推开了房门,白色的月光顺着门缝溜了进来。祁元夜点亮了蜡烛,先是被满地的碎瓷片吓了一跳,继而才发现了凝固在墙角的血迹,滴滴圆润如明珠、赤红若朱砂的血滴从墙角蜿蜒至床头,连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红线,渐渐失了踪迹。祁元夜循着血迹找到了靠在床头的师父,勾起的床幔遮住了他的面容,独留那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无力地搭在床沿。
祁元夜扔下食盒,疾步跑过去,小心地托起了刘其琛受伤的手。红色的血,灰色的土在手背上干涸成一道道印记,祁元夜伸出手轻轻地摸着他指骨上外翻的嫩肉,眼眶一下子便红了。
“师父。”祁元夜喊得十分小声,泪水却顺着颧骨无声流下。
“是夜儿啊。”刘其琛睁开眼,祁元夜蘸着泪水的小脸映入眼帘。小孩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毫无保留的关心他,有朝一日——
“夜儿,你后悔么?”刘其琛伸手将祁元夜抱在怀里,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
“啊?”祁元夜不明所以。
“后悔拜先生为师么?”刘其琛摸着祁元夜因为疑问而歪在一旁的脑袋,天真的大眼睛在他胸前“唿扇唿扇”的眨着,小手还抓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护在身前。若是生在寻常人家,自己的孩子也该有这么大了,会像元夜一样嫩着声音喊他“阿爹”,会在他受伤的时候为他吹伤口,没有算计利用,也没有阴谋背叛。若自己真的只是夜儿的师父,一切都会不同。
“不会。”
祁元夜不假思索的回道。刘其琛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像是松了一口气,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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