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第55章


“二公子,大夫人有请。”粉色盘扣夹袄配着簇新的天蓝襦裙衬得来人面白肤净、艳若桃李,身后跟着的几名侍卫更是煞气逼人,倒是祁元夜这个二公子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再说玉珠早已被比成了村姑。
玉珠倒是浑不在意,亲热地挽着女子的手臂,“侍棋姐姐,大夫人找我们公子可是有什么要事?”整个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大姐。
她口中的侍棋不着痕迹的将手臂抽出,朝着祁元夜微福了一礼,“二公子,还请速与奴婢去见大夫人。”语气不咸不淡,不卑不亢,不愧是白氏手下的丫鬟,祁元夜听着侍棋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倒没将她与当年莽撞的二等丫鬟联系在一起。
“带路吧。”五年未见,也不知还是不是原来的地方,原来的人。
“公子,奴婢也去。”玉珠见状,也不再往侍棋身上凑,跟在祁元夜身后小声道。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夫人玉珠心里很是发憷,不过若是他们想要伤害公子,她玉珠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保护公子。
“嗯。”祁元夜转身将门掩上,看到玉珠关切担忧的眼神安抚的笑了笑,再如何冷淡她也是自己的母亲,总不会有性命之忧,小丫头就是想太多。至于他自己,在没有了爱恨期待之后,自然也没有了湍湍不安之心,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二公子,你不——不换身衣物吗?”祁元夜主仆二人干脆利落了,一直公事公办的侍棋倒是欲言又止了,皱着眉上下打量着两人身上发白泛黄的衣物,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
“那也得有的换啊。”玉珠被她眼中的轻蔑惹恼,都是丫鬟,谁比谁高贵啊,居然敢在她公子面前摆主子的谱儿,真是气死她了。
“不必。”祁元夜抬手拦住了正欲上前理论的玉珠,轻扫了侍棋一眼,将后者看得发颤,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快走吧,大夫人不是还在等着么。”不再看绞紧手帕的侍棋一眼,祁元夜紧了紧身上的衣物,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雪越下越大了。
“……”
————————
“夜儿,可还记得姨母?几年不见,夜儿长大了也长高了。”
祁元夜有些疑惑的跟着侍棋进了松鹤院,刚踏进堂屋,就被微微发福的妇人亲热地拉住了手,她满脸温和慈爱,丝毫看不出当年的刻薄嘴脸。
“你害了翰儿还不够,难道还要继续祸害我们思文吗。”
“夜儿,就当姨母求求你,你表哥他福薄,实在担不起你的厚爱,你就断了他的念想吧。”
气势凌人的妇人闯进静心院,梨花带雨的哭求,拳拳爱子的慈母心肠,一封封在火光中化作灰烬的信件,还有突然闯入的惊愕少年,就像排演了无数遍的戏剧。他这才知道美丽温柔的女人,狠毒起来还是那么温柔美丽。颔首低眉敛目撩发,一举一动,都忍不住让人疼惜。她的泪,该是最强大的武器吧,杀得敌人片甲不留,心字成灰。
“祁元夜,她是你姨母啊,你怎么忍心?”
“算我方思文瞎了眼,认错了兄弟。”
“你果真死性不改,当年你是否就是这样丢下了翰儿。”
“从今往后,我们恩断义绝。”
看着少年满脸的痛恨厌恶,还有妇人瑟缩无助的神情,祁元夜忍不住放声大笑,他以为他们此生都不会再见,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她的唱作俱佳。
“怎么会,姨母还是像当年一样艳丽动人呢。”祁元夜轻拍着妇人松弛油腻,已然爬上皱纹的手,似是无意问道,“不知思文表哥近来可好?”
欣赏过方夫人瞬间扭曲的脸,还有僵硬在半空的手,祁元夜朗笑出声,抬脚向里屋走去,未曾看见他身后的妇人咬牙切齿又幸灾乐祸的晦暗面容。
屋里的情况倒不像祁元夜想象中的那样冷清。老夫人端坐在上首,三位夫人依次正坐在右侧。先祁元夜一步的方夫人又恢复了袅袅婷婷的贵妇做派,甩帕落坐在王氏左手边,她下首的白夫人冲着祁元夜递了个担忧的眼神,而她上首的妇人和孩子——祁元夜却未曾见过。
诧异了须臾,祁元夜整了整衣襟,行礼问安,不出意料的得了几声冷哼。他也不在意,静静地立在原地恭候着诸位主子的“三堂会审”。倒是那个孩子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几乎凝成实质,让他有一瞬的似曾相识。
“夜儿还未见过这位夫人吧,说来你还得称呼她一声殷姨母呢。想当年,你母亲和殷姨母可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好友,那感情好的呦,连我这个亲姐姐都嫉妒的很呢。”方夫人率先打破了沉寂,拉着祁元夜的手向妇人介绍道。
祁元夜不落痕迹地避开神情夸张的方夫人,用衣袖挡住手腕内侧的掐痕,朝着妇人行了一礼,“殷姨母好。”
第55章 永不原谅
“哎,乖孩子。”妇人牵起祁元夜的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复又掐在了方夫人留下的伤痕处。尖利的指甲陷入嫩肉中,恨不得剜出一块才好。指尖吃疼痉挛,祁元夜欲收回手,却被攥的更紧了,抬头看见妇人眼中的畅快恶意,遍搜记忆,也想不起自己是在何处得罪了这位从未谋面的殷姨母。眼睑微敛,再抬眼时,竟酝酿出三分笑意,惊得对面的妇人卸了手中的力道,“殷姨母太热情了。”
“是姨母看到夜儿太激动了,一时情不自禁,夜儿不会怨怪姨母吧。”妇人将祁元夜引至身旁,她旁边的孩子抬眸冲祁元夜乖巧一笑,大大的眼睛嵌在枯黄干瘦的小脸上,莫名诡异。祁元夜终于发现违和之处了,妇人的举止穿着,怎么看都不像是缺衣少食的人,可跟在她身边的孩子却像是刚从难民营里逃出来的一样。几番猜测,祁元夜终是将好奇压了下去,规矩道,“自然不会。”
倒是妇人见祁元夜盯着她身边的孩子,主动为他解惑,“这是姨母的儿子,比夜儿小一岁,按理说你该唤他一声日照弟弟。”
小一岁?祁元夜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要显得太过惊讶失礼。他一直以为这孩子不过七八岁。
许是祁元夜脸上的神情太过纠结,妇人红了眼眶却还是忍痛咬牙道,“那些杀千刀的人贩子——我儿不过是去逛花灯节,就被拐去了五年,他们给他……给他灌了哑药,打断他的腿,逼他……逼他上街……乞讨,我可怜的孩子……”妇人一言未尽,已然语不成句,泣不成声。被她搂在怀中的孩子轻轻地拍着母亲的手,无声安慰。
“若不是照儿托人传了血书,又有流云山庄打点照应,我可怜的孩子还不知何时才能归家。”妇人揽着怀中的孩子,摸着他手臂上交加层叠的青紫淤痕,悲痛欲绝,“他们怎么忍心,怎么忍心,他才六岁啊……我恨不得,恨不得啖其骨食其肉。”妇人眼中迸发出的恨意几欲毁天灭地,让祁元夜胆颤。祁元夜相信,若是仇人在眼前,她定会扑上去撕了他们,为她的孩儿报仇雪恨。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日照孩儿经此劫难必有后福。清蓉你快止了泪水,当心吓着孩子。”方夫人一扭臀将正在发愣的祁元夜挤去一旁,掏出手帕为失态的妇人打理好妆容,又替她捋了捋鬓间夹杂着银丝的乌发,带着一脸宽慰的笑容,“日照寻回来,你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这是喜事,该笑才是,改日为孩子好好办一场洗尘宴,顺便认认亲。到时我可要上门叨扰了,你可不许嫌烦。”
见妇人露出一丝笑容,方夫人松了一口气,待看到对面盈盈落泪的白氏,还有上首看不出喜怒的老夫人,忽又叹了口气,“倒是我那可怜的外甥,至今杳无音信,也不知受了多少苦,哎~”说罢捡起帕子,不知想到什么又放了下去,只用指尖抚了抚微红的眼角,继而道,“说来翰儿也是五年前的花灯节走丢的,只可惜他们都未有夜儿那样的好运气。”被绑了去还能逃出来。
在场的诸位哪个不是人精,方夫人的后半句未尽之言,自然都能听得出来。何氏、李氏虽不明白方夫人为何会咬住自家外甥不放,但这不妨碍她们作壁上观,免费的大戏不看白不看,更何况还能欣赏到白氏那张忽而惨白忽而铁青的脸,她们已经不虚此行了。白氏的确如她们所想那般痛苦,抖着唇死死地攥紧绣帕,幽幽地盯着祁元夜,目光中有沉痛有厌恶还有一丝期盼。老夫人一直拧着眉也不知在想什么,倒是白夫人满脸担忧,却碍于辈分不好开口。
妇人仍旧拉着祁元夜的手,目光幽幽,似恨似怨。她怀中的孩子抬起头冲祁元夜甜甜一笑,无声道,“元夜哥哥。”惊的祁元夜瞳孔微缩,忍不住倒退一步。
“老夫人,您说呢?”半晌无人接话,方夫人对一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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