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夜》第22章


早晨儿子烧退了,心蝶让李成把儿子带回家睡觉,自己回了酒店,但是无法入睡,这六年来没有一晚是不和儿子一起度过,何况儿子在发烧,但内心深处她已对贤妻良母的角色厌烦到极点,昨天离家几乎不假思索住进酒店,除了给李成出难题,是否也蕴含了逃避家庭麻烦的渴望呢?
不过,对于一个母亲,想要逃离片刻的愿望并非容易,她已经睡不住宽敞干净的酒店大床,在床上辗转一阵又急急忙忙起床拿了行李便去退房。她给李成的拷机留言,要他先离家她要回家照顾儿子。但是李成坐在客厅里不走,心蝶告诉他,“我和你离婚离定了,你现在随便说什么都是谎言。”
于是李成又走了。
蝶妹来电话时,心蝶失声痛哭,在她的感觉中,宛如整个婚姻就是个骗局。蝶妹不以为然,“不是欺骗是无奈,你应该记得,当时他离完婚和你结婚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那时候怎么敢雪上加霜把第一个婚姻及儿子这件事告诉你?当时错过告诉你的机会,之后就更难了,蝶来,你脾气那么坏,他是有些怕你的。”
“听起来还是我错?”
“你没错,他怕你好过你怕他,再说,你会怕什么人呢?”
蝶妹一句话把心蝶逗笑。
“不过,离两次婚是不是也太多了些?”
“离一次婚和离两次婚又有什么差别,只能说运气不好!”
蝶妹的口气有些玩世不恭,想到她离过婚,心蝶倒不好再做抨击。
隔天收到李成在她BP机上的留言,似乎就是来回答她的疑问。
“当年的人谈恋爱就要结婚,在你之前,我谈了两次恋爱结了两次婚,第一次婚龄很短,一年不到,离婚过程更短,才一个月,那时不知她怀孕,孩子出生后我没见过,直到他上中学,因为学费普遍上涨,她来找我要求接济,为了证明是我的孩子,还去做了DNA,检查报告出来那阵子面对你我很有压力,这也是我搬去北京的部分原因,我知道你现在很鄙视我,不想见我,所以我打算近日去北京,我们两人是否有未来,由你决定!”
李成的放弃让心蝶失去了战斗力。
“其实,我更生气他居然在春节前离家。”心蝶把李成的留言念给妹妹听之后说道。
蝶妹笑起来,“人家会觉得你这人逻辑混乱,大事不抓抓小事,不过这正是你的风格,这说明你还是在意他对你的感情。”
“不是在意这点,而是分手也要我先离开而不是他……”
“太蝶来了!太蝶来了!”蝶妹大笑,“你们分不了,绝对分不了,你以为李成是软柿子吗?他强悍着呢!遇见你是遇见了对手,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现在非常恨他,但不知道以后是不是恨!”
“那就恨着吧,分居一段时间也好,夫妻吵架未必立刻和好是正确,要有反省清理的时间。”
不知为何,蝶妹这些见解令心蝶感到踏实,也许也是内在的惰性在起作用,人生难题先搁着,慢慢再解决,就是那种不想立刻面对一切的感觉。
6
这段时间,她和妹妹的联系比任何时候都密切,因为有了共同语言,她们的生活搞得一团糟这一点上开始一致,不知何时,她们的话题已经从李成转到了海参,自从大年初二海参与心蝶联系上,便不时有电话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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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把我分居的事告诉海参!”心蝶关照蝶妹。
“这是你的隐私,我不会说的。”蝶妹的口吻意味深长,“自从初二那天海参来电话,我便有预感,你后面的道路将与你的过去连接,你将过回属于你自己的生活。”
蝶妹一直就有巫婆的气息,常用某种不容置疑的具有第六感洞察力的口吻给出预言,当然,是个美丽的巫婆。心蝶想,也许有一天,她要用这个题目写个有灵异色彩的电影。
不过,巫婆的话当时听起来总是有点荒谬,心蝶觉得这完全是妹妹的无稽之谈,“我并不觉得对他有多少了解,也不知道他的关心有多少诚意!对于我,他不过是老熟人,对于他,我也不过是个普通朋友,其实…我想…其实他是记恨我的……”
“记恨你?”蝶妹吃惊,“你是说反话吧!”语气转为讥讽。
“发生在中学操场的事你忘了?工宣队……”
“我知道!”蝶妹阻断她,强调的口气,“那么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还记着?”
“对别人是芝麻谷子的小事,对他肯定不是,我也一样,想忘记都难。”
蝶妹无语。
“所以他去美国时甚至没有来和我告别!”心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想想看,中学毕业我和他一起去那个像监狱一样的农场,又一起考回来,也算是患难之交,可是这位老兄出国到地球另一边,居然连声再见都没有。”
“我总觉得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会有什么原因,就他那种人?”心蝶的语气突然带着诋毁。
“你不是很生气吗?说明你对他的离开很上心?
心蝶觉得不耐烦的是,说到海参,妹妹就变得喜欢抬杠。
“我才不在乎,只是不想被人家记恨……拜托了,不谈他了好不好?”
两人之间立刻就没了话题,电话交谈便在突然沉寂的气氛中结束,放下电话,蝶来的心里却是芥蒂难去,想起来,海参离开中国也有十七八年了。
她和海参二十岁以后就没有机会相处,八0年他申请去美国时他们在各自大学读二年级,两所校园分布在上海的东南和西南两个顶端,那时觉得城市大而荒芜,从东到西完全没有能力越过,如果没有足够的动力。
他签证很顺利,因为太顺利了,反而不着急启程,而是等着那个学期的期末考试,他是去美国大学继续读学位,因此希望带去的的学分越多越好,这样延宕了一学期,签证便过期了。八0年代初,等着拿签证的人像囤积在仓库的滞销品,一旦放行,倾倒而出势不可挡。所以他第二次申请签证时让签证官大吃一惊,对他的滞留不去表示了某种好奇和赞赏,再拿签证于他当然更是易入反掌。
这些过程心蝶二十年后才知道。当时两次拿签证,启程,他没有告诉叶心蝶,不告而别了。
校园离得远不是理由,因为两家人住在一个街区,虽然之间没有意味深长的关系,可他们的关系也并非蜻蜓点水,同窗,毕业后乘一条船去郊区农场接受改造,又一起坐船回来,期间共同经历了八个月的复习,和忍受等待入学通知到来的煎熬。
当时从上海去崇明坐的是大型的双体客轮,一个学校十六个班级一半人在那条船上,几百个同龄人,回来的双体客轮上他们这一届中学生只有两个人考回来,就他们俩。
那时他俩站在甲板,并肩对着混浊的江水,从崇明岛到上海,每个同龄人都有过来来去去多次乘船经验,但他们两人竟从来不同行。现在却坐在永久离去的船上,“你可要记住我们是坐一条船回来的。”他告诫般地对她说道。
这个记忆是深刻的,因为他们共同的同学仍然留在江那边,留在荒漠的不无敌意的岛上。
有一段时间,每个周末他们要见一次面,那时住在相邻的街,见面是寻常事,通常是周日他们各自回大学宿舍的夜晚,车站在他家弄堂口,所以她上车前可能会去他的房间――朝北的亭子间坐一会儿。
对于她,那是个过渡期,她融入新的校园前的过渡,以及,她和人生中第一段情感告别的过渡。
她找海参也是想知道一些阿三的状况,可是海参却不提关于阿三的话题,她曾经为此感到郁闷和不知所措,之后,很快,人生中更多新问题涌来,比如她对读书生涯是陌生的,小学到中学期间,正是革命运动如火如荼的年月,她甚至没有学会如何读书,考试成绩常在班级的最末几位。这类压抑,是在海参的亭子间得到舒缓。
关于蝶妹,也是个话题,当初把妹妹从曲艺团带回家,海参给母亲的信令妹妹的命运发生根本的变化,就是从那时开始,她对海参感觉也发生了变化,对于她,海参这个人,是渐渐浮现其真实面貌,就像一栋建造了很多年的房子,脚手架围在那里很多年,有一天脚手架开始拆卸,甚至拆卸都是缓慢的,整栋房是一层一层露出来的。妹妹的事件犹如“脚手架”开始拆卸。
她甚至想到过,也许海参喜欢上了妹妹,觉得他们可能也是比较圆满的一对,然而,她好像刚有这个想法,周末的往来就中断了,新的生活时间表吸去她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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