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道不销魂》第39章


,还是军政界伪装的商人,倒是不好判断。严天佑已经失手过一次,这次便不敢妄动,只能静观。
一日,他去码头查账,回来的路上见到一个穿着蓝衫的人影,站在江边。他坐在车里,缓缓驶过,那人微微侧首。严天佑心口一紧,这人他见过,在北平,隔着道铁门,他与自己的弟弟说了很久。严天佑只是朝外一望,立刻倚了回去。自己或许认错人了,毕竟警局里灯光昏暗,几个月过去了总会记不清,可如果没认错,那便是找来了。严天佑催促司机快开车,去了八爷宅邸。
从八爷处交清账目回来,严天佑瞥了一眼门外守着的几个黑衣人,几个月过去,早就习惯了。这些人在监视严天佐之前,严天佑是没有见过的。按理说不应该,即使不认识,常在八爷底下走动,总该是有些面熟的。所以,这些人应该是八爷专门培养为己所用的。严天佑本来动过私下笼络的念头,后来判断了形势,还是不要轻易动人家亲卫的好,免得惹祸上身。
严天佑目不斜视从黑衣人中间走过去。进了门看见小淞在餐桌上整理一摞信纸。
“你这是干什么,弄来这么多纸?”
小淞抬头喊了声“大哥”,然后看着手里的纸叹了口气,说:“外面那几个人寸步不离的,弄得二哥连看戏的兴致都没了。今天大哥你刚出门,就有人送来戏票,说晚上请二哥看戏,二哥说不去,连房间都没出,隔着门说以后哪儿都不回去,连家门都不会迈的,请他们放心。”
“那人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走了。”
“跟你弄这些纸有什么关系?”
“那人走了之后,二哥不知怎么了,就叫我出去买五百张信纸,五百个信封来,还让我买钢笔和墨水。刚送上去了一些,我把剩下的理理好放起来,他什么时候再要我再给他。”
正说着,二楼忽然一声门响。严天佑和小淞齐齐抬头,看到严天佐穿着睡衣站在门口,面色憔悴。他见到严天佑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哥,回来了。”
严天佑看他这副样子就生气,没理他。只听严天佐又朝小淞说:“怎么才这么几张纸?不是叫你买了五百张吗?”
小淞战战兢兢地看了眼严天佑,说道:“我觉得太多了,就没全拿上去,等你用完了那些我再送过去。”
“不用了,都拿上来吧。”说完,严天佐回身带上门进了房间。
小淞抱着纸站起身,看着严天佑。严天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意思告诉他送上去送上去。
严天佐接过纸和信封,想跟小淞说句谢谢,却看着小淞唯唯诺诺的样子说不出来,索性直接把门关上了。
严天佑在楼下听着动静,越来越觉得这个弟弟不争气,一脸的丧气给谁看!抬头,正见小淞从楼上下来,便问:“他这是要干什么?写信?”
小淞摇头说不知道。
“想给那个姘头写信?”
听到“姘头”俩字,小淞吓得赶紧摆手,虚着声说:“大哥,别说了,二哥最听不得这俩字了。你看他这样子,就别再惹他了。”
严天佑虽然有气,但是想起来上次因为说起那个人自己亲弟弟差点挥拳打了自己,严天佑也就知道事情严重了,但还是不想就这么由他任性下去。于是牢骚两句,但也没有故意提高声音说给他弟弟听。
“写信?现在天天让人看着,跟蹲班房一样,写信寄得出去吗?写给谁看?难道还要学古时候鸿雁传书?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说完,严天佑又想到上午在江边看到的那人,不禁心头捏把冷汗,要不要找人把他做掉,以免后顾之忧。
严天佐还是听见了哥哥的话,握着笔的手开始发抖,渐渐眼前模糊,泪水就滴在了纸上,把字迹洇开,成了模糊的淡蓝的一团。那纸上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恩凡,你好吗,我想你。写着这句话的纸已经堆了满满一桌子。
曹恩凡考虑了很久,才终于给童飞写了封报平安的信,自己一意孤行多少还是会伤了童飞的心,想到此处下笔也多了些愧疚,嘘寒问暖写了不少,却总也没敢说一句道歉的话。说了便是真的错了,承认他来找天佐是错,承认背着童飞来上海是错,承认他和天佐和童飞甚至他自己本身就是个错。这个错,曹恩凡不想认。
一个月后,公历一九三七年七月八日,大街小巷加急号外满天飞,中日真正开战了。前夜国军第29军奋起抗战誓守宛平,这场战争在许多人的担忧中毫不留情地撕开了北平的夜幕。
严天佐下午才起床,饿的头昏起来找吃的。严天佑一大早就出门了,小淞看见严天佐出了房间,赶快过来问他要吃什么用什么。
“随便煮点面吧。”
小淞跑去厨房做饭,严天佐坐在桌旁等着,看见桌子上散着几张报纸,最上面是一张加版的《申报》。醒目的大标题“时事”二字旁边,是“日本在华北的挑衅”。严天佐被吸引了注意力,接踵而至就是巨大的震惊,日本人真的炮轰了宛平,下一步必然是平津。
恩凡怎么办?严天佐坐不住了,他虽然知道局势一直不好,日本人在北平城外从来都没安分过,各处寻衅,可是开战还是比他想的来的早了很多。一旦日本人丧心病狂涌入北平,恩凡怎么办?
小淞端着一碗面从厨房出来,严天佐人已经不见了,“二哥?”正纳闷儿人去哪了,就见严天佐换了身便衣从二楼飞奔了下来。
“我哥在码头?”
“应该是在。”话音未落,严天佐已经跑了出去。“二哥,等等,你先吃点东西!”
严天佐冲到大门,便被黑衣人拦下来。“严先生,你要去哪?”
紧要关头严天佐不想跟他们纠缠,便直接说:“去码头,你们带我去码头,我要找我哥。”
其中一个人示意旁边的人挡住他,自己走了,过了半个小时,开着一辆车过来,带着严天佐奔了淞江码头。
严天佐坐在车上,盘算着见到他哥,如何让他哥答应他,想办法让他去趟北平。非去不可。
车在码头停下,有熟人迎了过来,说好久没见严二爷了今天怎么来了。严天佐顾不上搭理旁的人,只问严天佑在哪,一路问过去,找到了正跟一个老船号说话的严天佑。
“哥!”
严天佑听见严天佐的声音也是一惊,回头便问:“你怎么跑来了?”
严天佐朝四周看看,稳了稳心神两步走过去。严天佑跟老船号那个管货的说了句什么,转身走到了严天佐旁边:“出什么事了?”
“哥,北平开战了!”
“我知道,夜里的事儿了。早晚都要打的,你慌什么?”
“哥,我想……”
严天佑隐隐担心他会说出什么不好收场的话,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让他暂且住口,抬头跟远处盯着天佐的人说:“各位,我跟我弟弟说两句私事儿。”说完拉着天佐背过身去,余光瞥见那几个人微微往前挪了一点,但好歹没跟太近。
严天佑压低声音问:“你想干什么?”
“哥,我要去趟北平。你一定要帮我!”
“胡闹!什么时候了,去北平干什么?”
严天佐这时候早已经乱成一团,什么都顾不得了,抓着严天佑的胳膊:“哥,我得去看看他,我要把他带回来,我答应过他要带他走的,哥,你帮我想办法。”他压着声音,喉间愈发酸涩,竟是说着说着便泪流满面。
“严天佐!你给我听着,你现在哪都去不了!”严天佑掐着他的手腕拉到了路边。身后黑衣人跟着,严天佑回头说:“几位,我们先回家了。”然后把严天佐摁进了自己的车。
汽车启动,严天佐坐在哥哥身旁浑身发抖,面色苍白,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拳头。
看着弟弟这个样子,严天佑也心有不忍,叹口气说道:“刚刚开打,昨天只是在宛平县城,什么时候能打进去还不一定。再说……”严天佑想说,再说那人说不定已经来上海了,但是话到嘴边才觉得自己大意了,这话是不能说的,愣生生停下了。
严天佐脑子里面嗡嗡响,什么也没听见。
进了家门,严天佐行尸走肉一般往楼上走,严天佑朝小淞挥挥手,让他跟着。小淞离他五步远,慢慢上了楼,跟到房间门口,张嘴刚要问:“二哥,你还吃不吃……”房门便在面前关上了。脚下吹来一阵风,小淞低头,看到一张信纸从门下滑了出来。他捡起来看到满篇的字,心里忽然就替二哥难过起来,认认真真把那重复的话读了一遍,悄悄塞回了门里。
☆、要相逢除非是梦里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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