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道不销魂》第51章


“出关,去了满洲?”
“大概是,他说要去打日本人。”
“难怪我们给他发了电报,没有回信,那时候应该已经去了满洲了。”严天佐看出来曹恩凡心绪不宁,只好代他问下去,“康爷爷谁照顾呢?”
“他走的时候托付给我了,还给了我一笔钱,说是把古董什么的卖了剩下的,还有一部分在集宝斋掌柜的那里,叫我好好伺候他姥爷,想吃什么能买着就都给买,钱不够了就找掌柜的要。还说老爷子脾气不好让我多担待。”
“来过信吗?”
“大概是来过,之前我只见过一次,前两天又来过一封信。我也不识字,康爷爷看完了也不跟我说。”
严天佐搂过曹恩凡的肩说:“前两天还来过信,应该没事儿。”
曹恩凡抬头问:“康爷爷还好吗?”
“哎,自从童警官走了,老爷子就没什么精气神儿了,我什么时候去看都在院子里坐着。这两天不知怎么了,饭也不好好吃,头发也不梳,我进门连句话也不说了。刚才我去给送了饭,还是那样。”
曹恩凡转头对严天佐说:“咱们,去看看康爷爷吧。现在就去。”
“好。”严天佐干脆地答应了。
他们住的这一片现在被日本人规划为内城内二区,一共没几步的路上总能看见扛着枪的日本人。
康爷爷的院子从外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阴沉的天色下看着有些冷寂。曹恩凡掏出章晋平给的钥匙,把锁打开,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在门口喊了两声:“康爷爷!”半晌没有任何回音,二人这才推门进去。
没想到刚一绕过影壁就看到康爷爷垂着头半倚在躺椅上,在正屋门口,守着两个火盆。白头发披散着,凌乱不堪,身上穿的是去年过年做的那身棉衣,扎绒对襟,颜色暗淡了许多。
曹恩凡不知他是睡了还是醒着,悄悄走上去蹲在了旁边。
“康爷爷?康爷爷?”
老人家忽然坐直,冲着门口喊:“童飞回来啦!”
“康爷爷,是我,您看看,看看我是谁。”
康爷爷先是看着严天佐,瞪着眼睛,听到曹恩凡的声音又低下头茫然地看着曹恩凡,看了很久,老人眼里突然有泪,抓着曹恩凡的胳膊说:“老六!老六!是你来了!你是来接我走的吗?”
“康爷爷,是我,我是恩凡,六爷的孙子!您再看看我。”
康爷爷没听见一般自顾自说着:“老六,你可算来了!谁都没了,谁都不惦记着我!还是你对我好啊!我这就跟你走,这就走!”说着,康爷爷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曹恩凡的手,抄起椅子边的拐棍儿就站了起来。
严天佐看老爷子癔症了,赶紧过来帮忙,两人架着康爷爷,想让他再坐下,康爷爷不坐,使劲儿挥着拐棍儿喊:“老六别拉我!我跟你走!”
混乱中啪嗒一声,一封信从康爷爷的棉褂子里掉了出来。严天佐抱着康爷爷把他压到了躺椅上,曹恩凡空出手捡起那封掉在地上的信,翻过来看到正面写着:阵亡通知书。
☆、将门子无弱兵古语常讲
信封上五个红色的字,在曹恩凡手里似乎有千斤重,把他死死钉在原地。他反复把那五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什么是阵亡,为什么要通知,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这信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在康爷爷怀里,为什么要写红字,为什么是红色的?
康爷爷过分激动,胸里卡了一口气,这会儿正倚在躺椅里凶猛地咳嗽。严天佐拍着康爷爷的背给他顺气,回头见曹恩凡手里拿着个东西:“恩凡,恩凡,怎么了?你拿的什么?”
曹恩凡不理他,手里捧着那封信一动不动。
严天佐松开康爷爷走过来,看到曹恩凡手里信封上的字,血从头到脚冷了下来。但只一瞬间,他立刻让自己冷静,康爷爷突然糊涂成这样有了解释,而眼前曹恩凡更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绝对不能再慌了。
“恩凡,给我看看。”他伸手去拿曹恩凡手里的信封,曹恩凡紧紧捏着不松开。严天佐没敢硬抢,试探着说:“恩凡,松手,让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曹恩凡眼神空洞地看着康爷爷身后的房门,他曾经坐在门内,童飞站在门口,倚着廊柱跟他说话。他高大的身躯投下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影子,那影子罩着曹恩凡,让他躲不开,童大哥背着阳光对他笑,说:“恩凡,我可没把你当弟弟。”
“恩凡?恩凡,你看看我。”严天佐去拍曹恩凡的肩膀。
“你以为是什么?”曹恩凡忽然淡漠地说,“你以为童大哥死了是不是?”
“恩凡,我没有……”
“不用看了,童大哥没事,他肯定好好着呢,不用看了。”曹恩凡说完把信塞进怀里,“把康爷爷扶进屋吧。”他看都没看严天佐一眼就走到了康爷爷身边,架起康爷爷一条胳膊。
严天佐连忙跟上,和曹恩凡一起把康爷爷放在了里屋床上。又把火盆端了进来。桌上摆着章晋平送来的饭,饭菜已经冷硬,凄惨地摊着。
康爷爷半睁着眼睛和嘴巴躺在床上不再叫闹,曹恩凡坐在床头说:“天佐,帮忙烧壶水,我要给康爷爷梳洗。”
“好,你……你在这儿别动。”
严天佐跑到厨房烧水,不安地往屋子那边望去。那屋子里有此时此刻世上最伤心的两个人。严天佐不知所措,关于童飞的一切他都无权插嘴,那是个看着曹恩凡长大的人,爱着恩凡比自己丝毫不差的人。如果今天去参军死在战场上的是自己,童飞则是唯一一个自己放心把恩凡交给他的人。
想到这里,严天佐不禁暗自问,童飞放不放心把恩凡交给自己呢?
在听到章晋平说童飞去参军时,严天佐对童飞的讨厌不仅全部消失,甚至开始从心底里敬佩这个人。在国家有难的时刻挺身而出,这才是真正的男人。他问自己敢吗。他承认他是不敢的。他为恩凡扛下了鞭子,却不敢想象自己再也见不到他的日子。
可童飞敢,童飞去了,去了日本人最多的东北,还……
沸水把壶盖顶开,溅到了严天佐的手背上,他才回过神来。兑了一盆温水,拿了条干净手巾搭在盆边,端进屋里。
“恩凡,水好了。”
曹恩凡从床边走过来,接过水盆,放到床脚下,把手巾洇湿。严天佐站在他旁边,看他默默地忙着手里的活儿,碰都不敢碰他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碰就碎了。
“康爷爷睡着了。”曹恩凡把手巾拧干,给康爷爷擦了脸。老爷子闭着眼睛,看上去睡得很熟。手巾拉扯着他松弛的布满皱纹的皮肤。这张苍老的脸上,也曾时不时闪现出孩子般的光亮,从不因年级而露出颓废的神态,而此时康爷爷紧闭着眼,俨然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曹恩凡把康爷爷的双手也擦了。然后起身拿了箅子过来,慢慢帮他梳头发。满手的银丝,散在指间,落在枕头上。
康爷爷虽然剪了辫子,但是仍然留着半长不长的头发,平时虽然披散着,却都朝后梳得一丝不乱,如今头发打成结,曹恩凡蘸着水仍旧梳不通,又不敢用力,怕弄疼他。
梳到一半,曹恩凡停住了。
严天佐在一旁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停住,心头一紧。曹恩凡半晌没动,严天佐小声叫他:“恩凡。”
曹恩凡松开握着康爷爷头发的手,叹气般说了一句:“我太没用了。”
“恩凡,别这么想。”严天佐伸出了手,却停在了曹恩凡的肩旁上方。
曹恩凡把箅子放进水盆里,端着出去把水倒了,严天佐若即若离地跟在旁边。回到屋里时,曹恩凡跟他说:“我要照顾康爷爷几天,先在这里住下了。”
“我跟你一起。”
曹恩凡点点头。
康爷爷并不是睡着了,而是陷入了昏迷。请大夫来看过,说是年岁大了,受不了大喜大悲,看情况没有几天了。
曹恩凡脸上看不出情绪,严天佐握着他的手,感受到他指节僵硬颤抖。
大夫还是照例给开了药。康爷爷喝不进去,曹恩凡就用小勺一点点给他送进嘴里,等着药往喉咙里渗。到了第五天,严天佐给康爷爷擦脸的时候,发现康爷爷在说话,断断续续听不清。
“恩凡!”
曹恩凡跑过来问:“怎么了?”
“你听康爷爷在说什么?”
曹恩凡附耳到康爷爷嘴边,那声音含含混混,在喉咙间一滚一滚,即使这样曹恩凡也听出了个大概。
“他在说满话。”曹恩凡跪在床边,拉起康爷爷的手,“康爷爷!康爷爷!能听得见吗?我是恩凡,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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