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郡马出房来》第38章


人群中密密匝匝都是攒动的人头,几乎是陆府上下所有的仆役都在挑水来扑火,我随便抓了一个丫头便问道,“这火是几时烧起来的?”
她道不知,我又问,“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她依旧道不知。
夏日的夜里正是风大,那火连绵烧个不歇,被风卷着冲天的火光如蟠龙而起,我一时有些惊骇,盯着这场大火回不过神来。
陆景候这当家主事的也不过来瞧瞧,当真是家大业大,烧了这么些也不会心疼。
那些人还在拼了命浇水,我退后几步四处一看,扬声道,“你们有心要灭火的都快些灭火,只是来看个究竟的,看完了便都回去。”
立时熙熙攘攘走了些妇人,我抓过来一个看起来身体结实的,指了另外几个道,“去和他们几个找些家伙,把连着的墙都给我撞断了。”
他一怔,我道,“听我的,若是陆公子怪罪下来,只说是我的主意。”
本来东厢房的屋子都是连成一片的,若是不将那些墙连腰斩断,势必全都要烧成一片。
那火还在雄雄烧着,我眼见着杯水车薪,又拦了几人道,“你们都住手,这么点水压根就不起作用,你们停下也去找东西帮他们去断墙。”
他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听了我的话也没迟疑,依言按照我说的去做了。
我寻了个气力没多少的人,“你去把陆公子找来,还有平日里总跟在他身边的阿其,还有阿玄,一并叫来。”
我便不信,这陆景候当真沉得住气,火都烧成这样了还不见他的人影。
他忙道,“公子今夜被宣进宫去了,现下还没回呢,阿其阿玄也都随公子去了。”
我愣怔当场,这火起得,倒当真是巧。
莫不是女帝下的手,可女帝就算再等不及,也多的是正儿八经的许多理由来损他,单挑在恰好宣他进宫之时来秘密放这场火,只怕是几乎要昭告天下了。
女帝的嫌疑被我立马排除,我心里瞬间凉了一截,以陆景候的为人来看,莫非是他自己下的手不成。
可我还住在这东厢,他下手,竟连我都要一块算进去么?
我来不及往下想,长长回廊连着屋子的墙体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隆应声而倒,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月,晚风渐渐小了,那火颓然着烧了一会,也自行熄了。
我又问方才那人,“陆府还有其他的主事人没有?”
“这些日子公子将以前的老人尽数遣回家养老了,一时间也还没有主事的。”
我只觉陆景候行为诡异了些,莫不是嗅到了危险的气味,才将功劳大的老仆尽数都送回去了。
我叹了气道,“那行,寻纸笔过来,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上头,到时候我禀了你家主人,一一论赏。”
他满脸喜色道了是,果真不知从哪里寻来了纸笔,又摸了摸鼻子道,“大人,我们都不识字呢。”
我道无妨,索性低头就着月色将纸铺在腕上,将他们的名字一一写了,他们俱是灰头土脸,却也各自眉目矍铄,我将写好的纸上墨迹吹了吹,对他们一笑,“今日你们辛苦了,赶紧回去歇下罢。”
我回到自己的住处,重重摔到床上,长叹了一声,可累死我了。
这残烬便等他自个回府来看罢,姑娘我困得不行,先睡饱再说。
感觉迷糊着没过多久,阿玄的声音急急切切地又响个不停,“大人,陛下来旨让您进宫呢,大人 ?'…'”
我以为是做梦,翻了身准备继续睡,回味了几遍听出有陛下二字,连忙坐起身来朝说话的人看去,果真是阿玄,我扶着快要炸开的额头道,“你慢些说,怎么了又是?”
她哭丧着脸道,“公子昨夜进宫,陛下罚他跪到现下,我与阿其等到今日早上,陛下又说要宣大人您去问话。”
我摸了一把她的脸道,“好了好了,不要哭,你先与我打盆水来洗漱,完了我们快些进宫。”
她忙抽着鼻子出去了,我直觉不妙,女帝怎么又发这样大的火气,竟还让陆景候跪了一夜。
我从马车上下来,往四处一看,除了陆府的一辆马车,竟还有一辆,我瞧着眼熟,那车上昂首下了一人,我见了只觉当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那人似乎注意到我,拱手朝我客气一笑,“苏大人,好巧。”
我从以往种种迅速回忆到现下,总觉着只要是我与他遇见都逃不脱好巧二字,无非是我说或是他说,总是那么轻轻地就说出口来,我扬眉一笑,也是抬袖与他拱手道,“夏将军,好巧。”
他道,“苏大人何时出宫去了,还趁着这清晨就赶回来?”
我道,“陛下赏了小官可以任意行走,总不好辜负这一番圣意才是。”
他道,“我是去上朝,苏大人您呢?”
我笑了笑,“小官不必上朝,直接去面圣便是了。”
“那便还可共走一段路途,”他朝我一拱手,“请。”
我道了声谢,回身朝阿玄默默一看,抬首便进了宫门。
陆景候没有一官半职的,自然不用上朝,只是苦了他,女帝罚跪他到现在,岂不是要了他的命去。
夏力在我身边一直不说话,我也不好与他搭讪,到了一处往御书房一处往永德殿的路口,他道,“苏大人,我自去了,您保重。”
我忙冲他深深一揖,“夏将军,您也保重。”
他不作停留,掀袍昂首便走了。
秋意漫溯篇 第四章 东厢大火(2)
我憋着气匆匆往御书房赶,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又是软又是硬结。
王喜在御书房门口垂着脑袋站着,我忙忙赶过去叫了声,“王喜哥。”
“苏苏?”他眼里又是惊又是喜,“你果真这样快就赶来啦?”
我抹了一把额头,暗自伸手往殿内一指,“陛下是怎么了?发那么大火气。”
“我实在不知,”他自顾自又是低头下去,“陆公子昨儿夜里被陛下宣来,一来连脚都没站热便让陛下斥着跪到现在,陛下正在气头上,几个杯盏子都给摔没了。”
我慌忙道,“陛下宣我来,那我便进去同他一起候着。”
他点点头,神色里满是紧张,我拍了他肩膀一笑,“不必担心,我自去了。”
殿内阴凉得让我刚一踏进便打了个寒噤,我打眼一瞧,陆景候背对着我直直跪在那儿,还是那一身白袍子,只晃得扎眼。
我轻轻走至他身边,也是跪了,他似乎没注意到我去,只抿着唇往前方的书案看着。
我叹了口气,“到底是所为何事?”
他不答,我偏头朝他面上看去,往常有些苍白的脸色现今全都透出了淡紫色,我慌了神朝他额上一探,却是刚一触到,他闭眼便软倒了下去。
我快快倾身将他一把接过,哭着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大事不好了!”
他在我怀里的身体已然冰凉彻骨,我紧紧咬着牙打了个寒颤,王喜三步并两步大踏进来,身后跟了二三宫侍,我将温热的手牢牢覆在陆景候面上,“快……快些,去叫御医!”
王喜见我话都说不利索,也是焦躁得不行,“陛下走时说了,不管陆公子出了何事……都不能……不能……”
我哑着声音吼了一声,“你说,不能怎样?!”
他扑通一声便朝我跪下了,“苏苏,我知道你心急,可陛下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你若是现在让他好了,只怕他日后就难在陛下跟前过上好日子了。”
我将一口牙咬得铮铮有声,“他就要死了,若是他现在死了,还谈什么以后的日子!”
他哭腔都要出来,“你莫要慌张,陛下即刻便下早朝了,你莫慌……”
我一言不发,直着身子便站了起来。
陆景候身子倒也不重,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他扛至背上,却是外面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顺带的是女帝沉沉喝道,“谁都不许动他!”
她人未至便是一股极强的压迫力,我脚底一软,忍住气力才没让陆景候从我肩上滑下去。
我慢慢将陆景候移到身前,抱着他一同跪下去道,“见过陛下,下官恳请陛下息怒,饶了他这一回罢。”
她冷哼一声,“饶了他?朕次次不与他计较,他当真是以为朕怕了他不成!”
她走至我面前,隔着一方书桌,霍地扬袖,将手里还握着的一串吊着羊脂玉的紫檀念珠狠狠朝书案之上掼了下来。
珠玉撞至桌角,刹时迸溅许多玉屑,我抿唇不敢偏头,任了几粒尖屑隔空飞来,似利刃一般扎进我的额角。
倒是没多痛,只是我顿住多时,忍不住伸手往额心一抚,有股湿意顺着手腕流进了袍袖之间,我有些发昏,软软朝女帝俯下身去一拜,“求陛下……”
话一出口我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她既是说不能饶过陆景候,那我该如何去求她。
我垂着的头似有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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