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见放》第18章


“她好像下个月才考试吧。”
他无可奈何地笑。“就是去玩,一帮小丫头片子,扒个眼睛就电话短信地催,烦死我了。”
“呵呵,没让你跟着去啊?”小藻儿那几个同学可愿意找季风了,一帮好色女生。
“我可得跟她们去!”
“哦~~”钱程这个长音拖得很考验肺活量,“你是小藻儿男朋友啊?”
我只能从鼻子里哼笑。“天呀都不认识你俩也能跟这儿唠半天。”
钱程辩道:“欧娜光点着我们俩念一遍名儿,介绍得不细致。”
还是季风比较了解情况。“等她介绍细致之乎者也全上来了。”
我笑:“那不一定,你赶上她研究先秦,说话跟拍电报似的。”
又或者她心情不好,没有把你当空气处理已经很懂礼貌了。金欧娜就是这样的人,她的眼睛很智能,如果不想见到你,即使你坐在她对面,她也能透过你去看你身后的景物,说起来荒诞恐怖,当你真正看到她这种将人彻底忽视的眼神后,你会觉得还是回来听我说的柔和一些。
超级绝望的,看她的眼睛,有虹膜有瞳孔有大千世界,独独没有你的存在。
作为一名教授,尹红一有着过于年轻的脸,看上去顶多三十出头,朝鲜人都不显老。即使我的口味没被季风他们养刁,尹教授也充其量只是长相端正的男子,个子不高,穿着不出众,但是眼风极好,就是我们说的气质。好比西汉张良,一望而知是那类对某种事物执着入迷的人。他说话的速度比较慢,而进入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又有滔滔之才。姿色平庸的女人很难自信,气质也就大打折扣,男人不同,说到这一点我很奇怪,为什么好像所有男人都觉得自己很帅?大概是男才女貌古今相诵的缘故,男的只要五官端正不吓人,在经纶满腹睿智从容的深蕴下,人格魅力便上升到一定层次,腹有诗书气自华,总不会缺女人对他死塌地的。尹红一正好是这样的男人。
“我第一次在教务处见到他,学校请我去给他带的韩国学生讲中文。”——全学校也就我们欧娜这么一个满口古汉语又会朝鲜话的人。
“原则上说来他是师长,可是却向我行礼,说半话。知道我朝鲜话说得不好就转说了汉语,朝鲜男人没有那么体贴的。”——嗯,他们肯跟女人说话已经很体贴了。
“我在讲台上看着底下的学生,一张嘴讲课竟然是敬语,他坐在第一桌,笑着纠正我:请老师不要客气。”——嗯,老师对学生使用敬语太搞笑了。
“他给我感觉是一种练达,那是低于一定年龄不能具备的气度。古人讲气和度,这两个字的准确含义任何一种语言都译不出来。”——嗯,不只这两个字。
“他居然背得出整首满江红。”——嗯……
全篇楚辞倒写如流的中文之花,这样奇幻莫名地让一个会背满江红的男人给征服了。爱情来时,女人总有不胜枚举的理由说服自己:你遇到了世上唯一的完美男子。
问曰:“如何能静?如何能常?”
佛曰:“寻找自我。”
问曰:“世间为何多苦恼?”
佛曰:“只因不识自我。”
问曰:“人为何而活?”
佛曰:“寻根。”
问曰:“何谓之根?”
佛曰:“不可说。”
求不得,放不下。我喃喃品着这二味苦难。恋爱总是那么容易,原来将人浸泡得晕乎乎的不只是幸福,还有美梦。
钱程审视着我问:“叹什么气?”
“不可说。”
“怎么又变主意跟我出来了?”
问题还真多。“你不是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你那儿共享幸福吗?”
地铁进站猛减速,他扶住我,嘿声一笑:“我还以为你是避嫌。”
“啊?”我能感觉自己眉毛拧得奇形怪状,避谁的嫌?季风?他当着我们面儿撒尿都不避嫌呢,不过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儿。
“啊~ 啊!”他龇着一口白牙给牙膏做广告,“驻~ 牙,我不怕你!”
我迅速扫一眼周围,干笑着用嗓子眼儿说话:“刚才出门忘吃药了吧?”
“还因为工作的事挠头呢?依着我干脆就不干了,反正也不见得有什么发展,我给你开花店。”
“谁说我没发展?”不比他中五百万有谱儿啊,“我告诉你我们公司狠着呢,享誉国际的集地产、商贸、能源、传媒多领域的跨行业知名集团企业。”不是说了么,人生重要的不是现在所处的位置,而是所朝的方向。
“听着还真熟,现在哪有企业不跨行的?中兴还造皮卡呢。”
“嗯,三星还做巧克力,”我噗地笑出了声,“回头不小心吃出芯片集成板啊什么的,就当中奖了。”
他勾着嘴角,长睫毛下一双黑眸定定地望了过来。“我就喜欢你瞎说八道的模样。”随手拂开我过长的流海,“你说年轻轻的跟这儿闷闷不乐什么劲?”
“不可说。”我哼了哼,躲开他的碰触。
他谨慎地看着我,不安地问:“我昨儿喝多了?”
“会问这种话表示醒酒了。”
“……犯什么错了吗?”
真不记得是怎么着。“你跟我求婚。”
“我那是……”他脸乍红,扭开头不再理我。
我看他玩变脸,光顾着笑,也没说什么。
出了地铁站,外面阳光正好,小时候作文景色描写最恰当的两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百货大楼林立,白光闪耀着,我下意识地曲了两臂挡在眼睛上方。人家说周末想看美女就来这片晃,见识一下我们的京师花园的花朵多鲜艳,才不到4 月,花朵们已迫不及待地贲放,裸肩露腿穿得那叫一个养眼,太平盛世啊,让人忍不住长舒口气咏叹春天,驱散冬天的郁结。
钱程抢先做了我的动作,十指交叉翻过头顶,伸了一个舒展到身体极限的懒腰,但他没有赞美春天,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原来他就是季风。”六月债,还得快,我也闹了个大红脸,血液上涌的速度还很快,像被知晓了秘密,胸膛鼓荡如雷,他敢说半个不中听的就拿巴掌抽他。我之所以敢这么想,也是料定他说不出什么歹话来,他又知道季风什么了。“你要吃苦头的。”他盯着我那双高跟船鞋,“我们去那地儿有山有水,我还打算收工早领你转转,穿这鞋可累死你。”
“别小看女人对高跟鞋的驾驭能力。”我还穿它爬过香山呢。
他看看表。“还有时间,进不进去买双鞋?”
“买也是高跟鞋。”我瞅一眼人头攒动的商场门口,不想招惹。
“你不穿它也矮不了多少。”
分跟谁比。“今儿都去哪啊?”
“上午采光好,先替一个别墅拍楼书,晚点回工作室给商场拍海报。”
“你们还拍广告啊?”
“本来我只拍结婚照,总监一回国,这些都落到我手上了。”
“抱怨得很得意嘛。”我戳穿他的小骄傲,“总监好好的回国干什么?”
“据小道消息,”他贼溜溜附耳授言,“听说他把中国的大米吃光了,回韩国取大米去了。”
一路上钱程的两个小助理不停地偷看我,头碰头叽叽喳喳地聊,要么就是吱吱嘎嘎地吃,我十分担心她们俩吃坏了肚子等会儿开工再让我给拿设备什么的。钱程倒不作声,坐在副驾上抱个本儿机看图片,偶尔和司机交谈几句。想起刚才在影楼,他见了同事只淡淡招呼,简单交待公事,不介绍我,也没人跟他打听我是谁。
我问身边吃地瓜干儿的女孩儿:“他在单位一直就这样吗?”她和同伴茫然对视,好像不是知道我问什么。“他不爱说话?”这回她们不犹豫地点了头,见钱程正在接电话,放了胆子小声问我:“你是钱老师朋友吗?”我已经听过有人这么称呼他,再一听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钱程回头看我们仨一眼,那两个助理立马噤声。他抿抿嘴没说什么,挂了电话给司机指路。呵,你看钱老师这派头,吃不吃总得端着。
他不承认自己装酷,托词无话可说。“我跟她们说什么啊,都是一群小孩儿,该教的教一教得了呗,跟我半年了连机器都不能抓呢就知道玩儿,我三十好几的人了没事儿跟她们大没大样的像话么。”我说您三十好几啊钱老师,给个杆儿就爬上去了,弄得还挺严厉的,怪不得那俩小姑娘连带司机都恭敬着跟他说话。
不过拍照现场他倒是和气得很。我发现他有一毛病,差不多按一下快门说一句“谢谢”,味儿还特怪,拍大树拍房子也谢,不知道谢谁。拍到样板间的时候多了三个小精灵,穿着打扮完全是拿一个模具塑出来的——据说是楼盘开发商老板的三胞胎女儿,加起来才十岁,正是谁也治不住的年纪,一点儿不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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