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故人》第46章


容澜听他这么说,身形顿了顿,投过来的目光越发费解与震惊,对方却没有看他,显然心思并不在他这里。
任羲翎不待其余人反应,步步紧逼,完全没有了之前那副口舌笨拙的模样,说出来的话简练有力,简直要让人不认识他了。
“我明白了,这是要让圣蛊门人来明确我的罪状是不是?”
任羲羽到底看不下去了,当即厉声斥道:“任鸿亦,谁给你的这等胆量在父母兄长面前口出狂言?”
任羲翎反唇相讥:“兄长?任守云你不是已经不认我这个兄弟了么。”
殿内升起一阵突兀的尴尬,任羲羽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当即面露窘色无言以对。
其余几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这兄弟俩针锋相对,他们怎的不知这俩是什么时候兄弟反目的?
徐夫人和容湘身为女流,本来也没什么资格在这种场面主动发话,只得又焦急又不知所措地向身边的人寻求帮助。秦芸本就是外人,兀自在那里看笑话,似乎还挺有兴味。
混乱的场面让容澜也有些烦躁起来,忍不住冷声道:“任鸿亦,你冷静点。我们不是来给你定罪的,是来帮你消罪的!”
任羲翎淡淡莞尔:“容澜,我很冷静。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让我的父兄冷静下来才是。”
天行门这边三人似乎方才认识到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争论而是为了谈正事,那个香囊究竟是怎么来的,以及任羲翎究竟有没有罪。在圣蛊门人之前丢了颜面,让他们顿时感到了一种淡淡的羞耻。
秦芸似是觉得这场景极其可笑,忍俊不禁,容澜心下不悦,狠狠瞪了她一眼,她这才收声。
任桓掩饰般地咳了几声,与徐夫人对视一眼,重新开口主持场面。
“容澜,我暂且不追究你为何去了圣蛊门。是任鸿亦自己说的只有你能救他,那你便说说,你有何证据能证明他无罪?”
容澜似乎之前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说法,当即被噎了一下,好容易回过神来后向任羲翎甩过去一个满含嗔怒与谴责的眼刀,仿佛在说:什么叫只有我能救你,有点骨气行吗?
任羲翎则是极其诚恳而信任地看着他:对不住,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了。
容澜险些气得一口血卡在喉咙里把自己呛死。
缓了半晌,容澜的脸色终于正常了些,沉声道:“那个毒香囊容湘已为我描述过,你们可能不知,那种东西在圣蛊门中是最高的身份血缘象征。换句话说,只有本家直系弟子才有资格拥有这种香囊,旁支都不行。”
秦芸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任羲羽挑了挑眉:“所以?”
“然而,本家这一代子女稀少。确切来讲,现任掌门膝下仅有一女而已,也就是说,目前在整个圣蛊门中能拥有这种香囊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掌门本人,另一个,”容澜颇有深意地瞧了一眼身旁的女子,“便是这位尊贵的掌门千金秦芸姑娘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视线蓦然集中在了秦芸身上,而他们都清晰地看到她苗条曼妙的身体很轻、很轻地震颤了一下。
任桓脸色暗了下来:“秦姑娘,他所言可有假?”
秦芸很快恢复了镇定:“他所言一概属实,并无虚构。”
任桓的音色越发低沉了几分:“那便多有得罪了,令尊绝无可能与我儿子有那等勾当,本人不得不猜想这些与秦姑娘有干系。”
秦芸的红唇似乎失了几分血色,眼下突变的状况令她措手不及,妩媚的双眼染上了几缕慌乱,她不由扭头看向了身边的年轻男子,视野中映出的却只有他不动如山的冷峻侧颜。
“澜大哥?”她有些动摇地轻唤了一声。
“对不住,秦芸姑娘,”容澜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我也不想怀疑你,但是没有其他人可以给我怀疑。”
秦芸垂下了美丽的眼眸:“莫非你是觉得我在那日偷偷将香囊放在了他身上?”
容澜的回答堪称无情:“你那日始终在给我添乱,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任羲翎无言地观察着这一切,虽然事态发展明显对他有好处,只要再多盘问几轮任桓绝对就会确认是秦芸为了某些无法言说的目的而故意在他身上藏香囊,但是他的脸色也很难看。
秦芸眉眼间的淡淡悲戚与失落实在是太过逼真,逼真到让人无法质疑那是装出来的。
或许她,真的是被误会的。
秦芸脸上的悲意并没有保持很久,她染了蔻丹的玉指紧紧地揪着紫色的裙摆,垂首轻轻笑着。
“澜大哥,你可是要弃了我了?”
“我本来保的也不是你。”容澜轻吐了一口气,微微扬起下巴闭上眼道。
本来保的就不是你,而是他。
任羲翎今日一直都平静得过分的眼波泛起了一层微澜,容澜愿意保他,他自然欣慰,但是为了保他却弃了另外一人,他忽然感到有点罪恶。
容澜在天行门待过五年,在圣蛊门待了七年。
他与秦芸相处过的时间,比同任羲翎还长。
秦芸是女子,任羲翎是男人。
虽说容澜矢口否认他与秦芸有什么关系,不过好歹有那么多年的同门之情,在几句话之间就这样被轻易斩断了。
任羲翎在那一刻,觉得秦芸很可怜。
秦芸真的是个很坚强的姑娘,被容澜如此无情相对,她竟硬生生没流泪。只见她站起身来整了整裙摆,在众人面前深深地欠了一身。
“我知道,事已至此,再狡辩也没用。那我便承认了吧,那香囊的确是我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藏在他身上的。我就是一己私心想让天行门毁于一旦,与他、容澜还有我爹,都没有任何关系。任掌门,你想怎么处置我,请随意。”
她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段供词的时候,语气安静得就像在讲一个给小孩子听的故事,可任羲翎还是捕捉到了她在停顿间隙那极其细微的几瞬波动。他什么也没说,却是有些不忍再听下去了。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本人也只有接受这个事实,”任桓重重叹息一声道,“罢了,任鸿亦,你已确认无罪,不必受罚了。”
殿中顿时响起几声松了一口气的低叹,徐夫人与容湘在激动之余,都湿了眼睛。
容澜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任羲翎的脸庞,目光中含着些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意味。
“门主,不管你怎样处置,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暂且留她一条命。”
任羲翎略加思索,抬起头来,面不改色淡声言道。
“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她。”
作者有话要说:
审讯果然被我写崩了,看来我是真不会写审讯
为老爹的智商感到蛋疼
下章大约。。。苦情?
第37章 篇十三 樊笼(四)
尽管一人换一人这种做法实在是不太厚道,不过这场颇为荒谬的风波总算是有了个收尾。容澜内心多少还是有些膈应,他如今的身份是圣蛊门人,本身也不适宜在这里多待,心烦意乱地出了主殿就打算直接回去。秦芸因为他而被扣押了,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回去该如何与门派交代,被这种问题缠身,任凭谁都得头痛得要死。
“容澜。”
不过某人显然是不愿让他这么轻易回去,任羲翎极为沉静地在他身后唤了他一声,这次容澜却没有再对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几乎在他话音刚落便回过了头来。
“你不是有话要同那女人说么,又来找我作甚。”
容澜的声音带着些刻意的烦躁,似乎是在表明此刻他并不想同对方说话一样,可是在对方唤了他的名字后,他却仍是下意识地应答了。
“我的确是有事找她,不过现在你还不能走,”任羲翎向他靠近了两步,力度不轻不重地开口了,他的语气还是那样的温和,但已然多了些陌生的如同秋意那般的肃杀,“我还是住的原来那间房,你若还记得路,便先过去等我一阵,不会很久。”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上次有许多话,我还没来得及说。”
容澜目光复杂地望了他一会儿,似是与自己挣扎了半天才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来。
“任羲翎,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他当然变了,变得他自己都不认识了。
如果可以,他是真的宁愿做回原来那个温柔的任羲翎,那个与世无争的任羲翎,不会口出狂言,不会伤害他人。
如果不是别人都在逼他,他又怎么可能会去愿意逼别人,只是,真的已经回不去了。
他那双一贯温和的深邃双眼,此刻描摹着的却尽是冷硬与森然。
生平头一遭,他开始接受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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