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也认栽》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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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
是的,他说了,那是表面上,外人看来的。
他独特的娘子,是要用心看的。
她是将他的存在放在心上的,否则不会吩咐下人,定要记得日日为他备上一盅养生膳食;也不会将他随口的一句话牢记在心,并且“谨遵吩咐”,不管再忙再累、多晚回来,都会来与他见上一面。
骨子里,她其实是个以夫为天的传统女子。
想起那日,她在他怀中睡着,醒来慌慌张张的可爱模样,还撞到他的头,却不是去揉发红的额,而是忙着留意她有没有流口水……那笨拙样儿,哪像个有能耐独力撑起家业的奇女子啊!
她有十五岁的直率心性,二十岁的柔美体态,二十四岁的雍容聪慧、独立自主,而这样的女人是他的妻子,他很幸运,不是吗?
陆君遥抚额,低低笑开。“进来啊,别站门口。”
孟心芽依言,想说些什么,目光却定在某处。
顺着她视线的落点,他拉好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抚枕赖在他腿上安睡的小人儿。
“盼儿不喜欢妳为她请的教书先生,我看以后我来教她读书识字好了。我们家盼儿很聪明呢,只是夫子老灌输她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她不爱听,说想学做生意,还被夫子训了一顿……”女儿已对他推心置腹,大小事儿都被他挖出来了。
他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耳,仍是盯着他腿上的盼儿,神情不经意地流泄出一丝懊恼。
没留意到她的心不在焉,他继续谈论着宝贝女儿。“其实,学做生意有什么不好?就像她娘一样地聪慧,我相当以妳们为傲呢。嗯,对了,一直都忘了问妳,盼儿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我得先想想要送她些什么好。”他指的是捡到盼儿的日子。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需要我帮忙。”她低道,口气有些闷,这对父女的感情融洽得很,看来一点都不需要她担心。
陆君遥终于听出她的不是滋味。“妳──吃味了?”
她一震。“才、才没有!”她干么要吃女儿的醋?笑、笑话,女儿又不能跟她抢丈夫,她只是、只是──
陆君遥笑叹。“别计较,女儿可是很崇拜妳的,我在她心中永远排在妳后头。”
“……”无言。
有些懊恼自己一整日不受控制的心绪,做任何事总会不期然想起,曾经靠在那怀抱的温暖,甚至是在来时,心房鼓动着连她都不晓得的期待……
瞪着被女儿占去的那个位置,闷道:“我要回去了!”
“等等,芽儿。”怕惊醒女儿,动作小心翼翼,将她移到枕榻上,这才起身走向她。
“夜里风凉,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呢?”顺手拎来一件衣袍裹覆住她。她看起来好娇小,微湿的长发散落肩背,沐浴过后浅浅的幽香在鼻翼间泛开,撩动他的心神。
没收回的手,顺势抚上娇容。这张素净的脸,不论何时见到,总是不施脂粉,简单绾上代表已婚妇女的发髻,除此之外,没有太多的装饰。
她为身旁每一个人都计量到了,独独没费心为自己计量什么,她所拥有的,实在少之又少。这样的发现教他心房微微揪疼。
取出怀中的碧簪,三两下利落将长发盘起,别上簪子。
“这──”她好惊讶,下意识在发间摸索。
“别取下,很好看。”拉下她的手,放在唇边浅浅吻了记,她瞬间胀红了脸。
真、真的吗?在他眼中,她是好看的吗?
“谢,谢谢。”结结巴巴,道了谢。
强势?大权独揽?工于心计?那些人真该来看看,此刻的她,和他们口中形容的那个人,有多大差距。
虽然她脸上除了淡淡的失措,并没表现出更多情绪,但他就是知道,她很开心。
这样的女子啊……小小的示好,就能令她心满意足,然后为你付出所有,舍生忘死,真傻。他终于懂得,福伯那番话的涵义。
掌心贴上娇容,这一刻,他没太多想法、只想给她更多的真心、更多的温情──
“你──”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她愕然,失声。
“嘘,感受我。”感受他,也让他感受她。
倾身,攫取柔唇上的温暖,同时──
“爹……”细细的叫唤,惊醒两人,他退开,她转身,假装很忙地研究门上的雕饰纹路。
盼儿并没醒,只是梦呓了声,翻身又继续睡。
“咳、咳咳!我、我回房去了……”
她脸红、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摆的无措模样,可爱得让人想咬一口。没等到他应允,双脚却还定定站在原地,没敢随意离开。
伸手为她拉拢了披风,系上绳结,柔声道:“好。”
他今晚,暂时没勇气接续美事了。
不晓得在慌什么,她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推开门,又让门板给绊了下,差点跌了个颠仆,亏得他眼捷手快,伸臂往纤腰一勾,稳住她。
“当心些。”
也没敢再看他一眼,埋头匆匆而去。
红杏出墙,不安于室?呵,这是大唐开国以来最好笑的笑话了。
目送她仓促离开的背影,沈潜黑眸,泛开一缕浅浅的温柔。
第五章
要说退休,其实也不尽然正确。更早的那几年,孟心芽还太嫩,许多要交涉的事务都是由福伯出面,而她在一旁见习,否则年纪轻轻的她,怕不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后来,福伯认为她磨练得够了,手腕够圆融,便放她独当一面,而他则是退居幕后辅助,也能多些时间逗逗孩子。
孟心芽在外头忙,陆君遥在家里头可也没闲着呢。除了忙着收服小鬼头的心,也忙着看帐、决策,除了福伯,没人清楚大权早已移交,真正裁决大小事务的掌理人是他。
他的理由是:“如果芽儿由这当中得到成就与快乐,那我会放手让她去闯,让她证明她可以做到什么样的程度。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虽然我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她如此坚持,但我确实看见了她的疲倦,我不能不管。”
福伯听了,欣慰又感动。“这才是我的好少爷,顶天立地好男儿。”在他心目中,最顶天立地的男儿,就是守护妻儿,给子他们所渴望的快乐。他的少爷,没教他失望啊!
这段时日与福伯合作无间,同时也慢慢由他口中,知道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例如,父亲甫去世时,府里乱成一团,成群妻妾勾心斗角,忙争家产,只有她,安安静静地打点身后事宜,发丧、布灵堂、选棺木、作法事、守灵、送葬,全程没有掉一滴泪,显示出无比的坚强。
办完后事,以着极强势的作风,接掌起家业,不难想象,四面八方会涌来多大的反对声浪,一名才十来岁的小姑娘,要如何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但碍于陆家老爷临终前确实如是嘱咐,所有人虽不服,也无话可说,只等着看她有多大的能耐,等着看她出糗、哭着求饶……
有好几次,福伯见她在夜里躲进丈夫以前睡过的房里偷偷掉泪,然而天一亮,依然是无坚不摧的孟心芽,不曾在人前示弱。
或许,陆老爷早料到会有那么一天了,所以早早便将她带在身边见习磨练,而孟心芽也确实没让人失望。她做得极好,甚至,超出众人所期望的。
他还知道,三娘那嫁给小厮的女儿──陆家的六小姐,其实是两情相悦,偏偏三娘眼高于顶,看不起马房小厮,偏要她嫁予富贵人家,两人甚至计划好私奔的日子。
后来,孟心芽知道了这事,销毁了他的卖身契,作主这桩婚事,将三姨娘给恨得牙痒痒,但那时陆家由她主事,三姨娘再不情愿,又能如何呢?
六小姐是嫁出去了,众人只当她是又解决一个争家产的人,却没人知道,她私底下替小姑备了笔多丰厚的嫁妆,并对那男人说:“一个人的出身不代表什么,我知道你有傲骨、有想法,才会将她许配给你。你要留在京城也好,离开也成,总之,做点小生意,你若是个男人,就闯出一番天地,证明给你岳母瞧。”
那日,六小姐感动地抱着她猛哭,直说:“嫂嫂,谢谢妳,谢谢妳──”
她成全了所有人的幸福,善待他身边每一个人,独独,不曾善待她自己。
她拥有的,是那么少,而他甚至不知道,她想什么、要什么……
晌午刚过,孟心芽便回来了。
稍作梳洗,便要到书房处理事务,经过一道房门,便再也迈不开步子,不受控制地推开眼前的门,跨了进去。
他睡着了。
孟心芽吁了口气,至少不必费神思索要跟他讲什么,心口稍稍安定了些。
怎么坐在桌前就打起盹来了呢?他左手支着额,看起来有些倦意,微蹙的眉心不知在思索什么苦恼的事……
拎来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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