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_雨疏海棠》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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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他。就更不敢靠近他。在他不能够好好爱惜他之前。
手脚渐渐捂热了,邵辉一点点挪到邵清明身后,将人揽进怀里小心抱着。怀里人体温却较他更低,他只好将人抱紧些,背对着窗口来风的方向——室内常年通风,那是邵清明不得不谨遵的医嘱。
本该是像以前一样,偷偷亲近着小睡几个短暂的时辰,在邵清明醒来之前溜回上铺的。可不到五点,邵辉就察觉到怀里人在哭。
说是察觉,其实邵清明哭得很静,静得仿佛整个人都和天地的清寂融合在一起,仿佛没有实质身体的重量,仿佛只是邵辉臆想中的一抹孤魂,只是呼吸声都几不可查,若非邵辉终夜难以入睡,精神敏锐,就是邵清明哭湿了被角,泪痕干尽,邵辉该是也察觉不到分毫的。
可他触碰到了指腹下被眼泪染潮的棉质布料,怀里还躺着欲以珍之重之的暖热的人。指尖的潮是世界极北风暴中深埋的万年寒冰,仅仅是尺寸大小,都足以封僵他浑身。他所有的动作都被窜入骨髓中的阴寒定格,以致于他无法靠近身边的暖,他皮肉下流动的血液是冰川上蜿蜒透亮的河,河面泛着银亮的光,那是将他千刀万剐的锋刀。
从来不认输不服气的邵清明,在他身边,哭得那样伤心欲绝,那样肝肠寸断。
“哥……”艰难开口,滞涩沙哑的声音如锯齿割裂时空,他的愧怍、不舍、珍爱、难过尽数铺开,无处遁形。
“……呜……”邵清明哽咽了一声,颤抖着紧咬的牙关边漏了一声哀鸣,不知是什么触动了内心关押畏惧气闷情绪的闸门,邵辉无声抱着他的时候,他又小声吱唔了几声。
醒在邵辉怀里够难看的了,他又如何舍得下颜面对欺辱他的人乞怜?
“你放开我……”嗓音不稳,声弱势微。
邵辉沉默,低头看着他在黑暗里蜷缩着躲避自己时不小心暴露在自己唇齿边的耳垂和脖颈,攥紧了拳头,不动。
“你放开我……!”许是积蓄了些气力,怀中人音量大了点,手肘往邵辉腰腹狠命推了一下,疼得邵辉闷哼一声,却还是不动。
“清明。”他蹙眉将人锁死在怀里,埋首于那白皙的颈窝里,叹息似的呢喃了一句。他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和动作都轻柔从而不被抵触,努力将心底的那些话压下才看起来不那么无理取闹,努力给予邵清明稳妥平缓的抚慰,努力找一个突破口,将他之前那些莽撞动作的动机一点点分析给邵清明听。
即使被漠视,被嫌恶,即使一开始那样粗暴不美好。
可他得告诉邵清明,无所保有地请求宽大和爱容。
他是他的一言论定。
“别那么叫我。”邵清明捏着指下的床单,故意说激怒邵辉的话,“你不配,你们谁都不配,除了元善姐,你们谁都不可以叫我清明!”
第十一章
预料之中的拳头意外落在铁床床栏上,低闷的震动使得整张床都在晃,力道之大,可见一斑。本有所预估的邵清明在那声响炸开时依旧瑟缩了一下,团作虾米状的身体绷得死紧,后背肋骨根根突兀,膈得邵辉愈发怒火中烧,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又是防御的姿势,也许是害怕,也许是躲避,只因他是无理取闹歹意欺霸邵清明的无耻暴徒,一朝痛改前非,也不可以被原谅。
掌骨被硬铁磕得生疼,那疼痛的余音却依旧在心头缭绕,一圈圈一阵阵,针碾着一般。
却依旧不依不饶地抱着邵清明,深呼吸好几下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邵清明的话有些飘,人也颤抖着,气息清浅,“你滚……滚啊……”
他挣动了几下,小动作像奶猫挥舞爪子似的轻,那种喜欢的人即将消散的恐慌又一次席卷了邵辉。邵辉将人掰到身前一看,才发现邵清明一手捂着胸口,将那处的睡衣都揪作一团,清隽的面容紧蹙,虚汗淋漓,面如金纸。
“药呢?在哪?”邵辉呼吸一窒,手脚不稳得从床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就往书桌边冲。
“嗯……”邵清明小声嘤咛着,喘了几口气,还犟着不答邵辉的话,一手往床头柜那够,鬓发糊了额角。
下一秒就有柜门被打开的声音,塑料药瓶哗啦一声被拿起,拧瓶盖的摩擦声刺耳又粗粝。
邵清明勉强转了个身,又是不理。
他永远有办法忤逆邵辉,永远有办法不让邵辉如意,自伤或者相害,怎样都好,他永远不在邵辉面前低头。
倘若不是亲友,邵辉也许就是邵清明最羡慕的那种人——他的家庭圆满,他的性格阳光。他多才多艺,他气宇轩昂,他是亲戚朋友最喜欢的小孩,是师长前辈最骄傲的学生。他光芒万丈不需要小心翼翼得掩藏自己的喜欢,他看对眼的女孩大可以不管不顾地追求,可邵清明知道自己不一样,他到底只是寄人篱下的借居者,是不得运道的偷生人,他本该终结于田埂荒野的生命每多一天都是上天怜悯恩德,他阴差阳错地爱上如长如母的姐姐,本就是一种亵渎,他控制不了情爱,只有东躲西藏不显得那样不知廉耻。
可邵辉为什么要那样明白,洞察一切之后还要给他那样的眼神和嗤笑?
邵清明不和邵辉争的……只是疏远而已也不可以吗?非得他无所谓地对着那样优秀的弟弟谈笑风生,对着那样优秀的弟弟亲切友爱,他是真的真的一点也做不到的。表面看着再和善的邵清明骨子里全是争强好胜的个性,其他人激他他可以不闻不问,可邵辉却是他心头最大的那根刺,从小到大一直深深扎在邵清明心窝里,碰一碰就疼痛难忍。
“清明。”很柔软的嗓音,夹杂着散不开的阴霾。
被呼唤的人充耳不闻。房间里有几秒钟的寂寞。
猝不及防地,身体被大力扭转了角度,就着仰面向上的姿态,邵辉颀长的身体覆了上来,抿住的唇撞上同样的柔软,邵清明来不及惊呼就被撬开了牙关,软腻的舌头如长龙趁虚而入,推着邵清明上颚不许他合嘴,微凉的水和着药就被粗暴地灌进来。
喉咙不自觉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心脏的疼痛却还未缓解,邵清明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别的什么,视线又乱入水光晃荡的一片朦胧里,有情绪行驶过眼角漉漉的旧痕迹。
莽撞而有目的性……都算不上吻的触碰呛得邵清明咳嗽了几声,邵辉看了眼窗外透着鱼肚白的天空,轻轻将邵清明额头耷拉着的头发整理好,又怜爱地吻落了他眼眶未尽的苦楚,就着压制的动作又抱紧了他。
不再有人动,像是双方有了某种共识,一切都合规。
“再也不了,好不好?”察知身下人渐渐放松,捂着胸口的手也懈了力气,邵辉才低声开口,喉咙哽得如砂纸磨砺过,“再也不了……再也不了……”似诺言似警告。
晨间闹钟的循环和人走动寒暄的声响此起彼伏,忽远忽近隔着门板嘈杂叠错,方圆之内的清静和方圆之外的喧嚣对比鲜明,有那么一瞬,邵清明觉得自己仿佛是尘外之人,游离在生死两岸,似浮萍无根,在无涯苦海中飘零。
明明几个小时前,他还在为几个英文字母苦恼。
六点五十,在一个匆匆忙忙起床依旧得面对迟到问题的时间,邵清明阖上空洞的眼,偏转头,听见自己说了一个“好”,声音干涩微弱,如蚊蝇嗡鸣。
邵辉……是他的弟弟。是他的弟弟。不管怎么说。
……
六月中旬,期末考结束,全体师生紧张了几个月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各科老师开始布置暑期作业,本子卷子教辅资料呼呼啦啦发了一堆,纸张哗啦哗啦的声响在教室里盘旋往复,订书机咔哒咔哒的切合声奏响暑期繁忙而紧促的音调,期盼着纵情玩乐的男孩女孩手里规规矩矩整理着雪花似的纸卷,望着桌角摞起的作业山,依旧激动得按捺不住,笑嘻嘻地呼朋唤友,商量着到哪里去好好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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