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_雨疏海棠》第35章


“你叫明明?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弟弟叫木木。”邵忞老实报上邵牧的小名。
“木木。”邵辉不由自主地呢喃了一遍。心里揣测着邵清明会用哪个木字来命名,按他高中时沉静内敛的个性,必是取了个有典故有寓意的。
看白天邵清明的样子,似乎是很宝贝这两个孩子的……想了想,邵辉心里又有些疑郁。
“木木生病了么?只有你爸爸陪吗?”
“弟弟发烧了。”邵忞说完,忧心忡忡地往邵清明身边靠了靠,“只有爸爸,所以爸爸很辛苦。”
“妈妈呢?在家里吗?”
“不在,明明和木木没有妈妈。”邵忞一脸认真的神情。听了这话的邵辉却僵了僵,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叔叔有什么事?”邵忞还在追问他,大眼睛里写满了对陌生人的好奇和友善,“叔叔头发好长,明明可以摸一摸吗?”
“嗯。”邵辉偏过身体,侧边对着邵忞,正面对着邵清明。
小孩的手小心翼翼落到他头顶,软乎乎的,顺着长发往下滑。一下滑完,从头又来一下。这样柔软顺畅的节奏,和邵辉眼前人的呼吸,一样缱绻。
从未想过回国会和邵清明不期而遇,也从未想过会有机会再靠近如此。有些事有些感情,只有在人身临其境地碰见时,才能知道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想要还是不想要。
邵辉知道自己还是想要的,可对邵清明的痛恨,零丁未少。
两个孩子,单亲家庭?如果是邵清明亲生的,算算时间,也就出生在他离国后不久的时间。他想起两人分手的时候,邵清明说他就睡在那个女孩家里。这就解释得通——年少无知的男女共处一室,闹出了人命,邵清明一定不敢让家里知道,所以就像他妈妈说的那样,预支了大学的费用远走高飞。那后来呢?孩子生下来了?小夫妻当初的激情散去,热情减退,渐渐发现彼此太过幼稚,所以好合好散,就此相忘于江湖?孩子留下由邵清明抚养?
这就是,邵清明不惜年少离家,放弃他,放弃学业求来的happy ending吗?
似乎有什么在眼前明朗,又似乎,仍然是一团迷障。
还不论邵清明如今的工作,以及他和钱平舟的关系。
旧事重提,邵辉第一次有了查一查的想法。
第三十六章
而邵清明却在他离开时醒来。
他抱着孩子,睡得并不安稳。为了让邵牧躺得平一些,手和脚的摆放都很费劲。如此睡不了多久,身体就很酸滞。再加上心里惦记邵牧的情况,也不敢让自己睡太深。朦胧一睁眼,第一时间不是看见眼前蹲着的男人,而是仰头,去看邵牧滴瓶里剩下的余量。
打了五分之四,还好,没有空针。
邵清明半是懊丧半是庆幸地叹息一声,对自己的马虎再一次耿耿于怀。
转过他,那个深刻左右了他精神状态的罪魁祸之正光明磊落地看他。邵清明吓了一跳,却也只咬紧了嘴唇。
第二次,邵辉看见,邵清明收紧了抱孩子的手。
很违和,很古怪。
“怎么?”邵辉轻笑,还是一副冷面模样,似乎方才心中闪过的在乎都是假象,“怕我?你是心虚,还是念旧情?”
“我……”邵清明开了口,复又咬紧牙关。
“心虚就不必了,我回国不是为了找你,念旧情——你当初那么说了,想来我也不算你什么人。”邵辉自嘲地哼了一声,却张开手臂,作出迎接的样子,“你再这么抱下去,孩子就要跌了。”
本被他说得愣愣的邵清明,忽然垂下头查探邵牧的情况,孩子还有些烧,小脸红彤彤的,被他脱力的左手抱着,是有几分头脚颠倒的趋势。
他下意识使力,可手麻了,一个不稳差点把邵牧掀到地上。
邵辉从容地将邵牧抱了过来,软软热热的小家伙,似乎偏爱大人臂弯里左手的位置,脑袋一偏,咂咂嘴就睡实了。
不知是哪来的习惯……左手,是邵辉的惯用方向。胡思乱想的邵清明冷不防打了个寒战,鸡皮疙瘩从脖颈蔓延至脸颊。
“爸爸,你不舒服吗?”邵忞敏锐地问道。
“爸爸没事。”邵清明将孩子往身边揽了揽,怕邵忞不信,又道:“爸爸只是有点困了。”
“哦。”邵忞点点头,眼睛转了转,小手攀上邵辉将人往一旁拉,“叔叔你让开一点,你挡着光了,我爸爸怕黑。”
“怕黑。”
“对,爸爸他——”
“明明。”邵清明出声打断邵忞过于活跃的言论,转移话题道:“明明睡好了吗?靠着爸爸再睡会儿好不好?”
“可是……”邵忞犹犹豫豫地看了邵辉一眼,“明明可以和叔叔讲讲话再睡吗?”
“不可以——”
阻拦的话未说完,邵辉就意味深长地看向邵清明,眼光盯着他,话却对着邵忞:“明明喜欢叔叔?”
“嗯!”邵忞开心道,“叔叔是好人!”
“邵忞!”
邵清明忍无可忍。
刚刚邵辉说得不错,他心虚,他念旧。可这三年来,他从未想过要去找邵辉,从未打算告诉邵辉真相。这两个孩子是谁的,怎么来的,他从未打算再和别人说。乃至于,还费尽心机掩饰,对孩子、对外人,都没有百分百的实话。
如此殚精竭虑,为的,不过是让孩子多留在自己身边而已。
没有人知道他多怕邵辉和孩子接触。哪怕只是一个对视、一个微笑,都能让他心惊胆战,落荒而逃。
从身上剥离出来的骨肉,会跑会跳,有一天会成人,会远走高飞,会有思想,会懂明断。越是明白留不住,就越是想要留。
他怕得心脏几乎骤停。可不自知的小家伙,还天真地告诉他,他觉得那个男人很好,想要多和那个男人讲讲话。
邵忞理所当然被邵清明吼得委屈,向来被爸爸呵护长大、难免有些娇气的小孩子,一低头就掉下金豆子。
而邵辉就那么一言不发地、锐利地盯着邵清明。
“呜……爸爸……”邵忞抽抽噎噎,抬手抹眼泪,“我不想睡觉……呜呜……”
孩子什么都不懂。
什么都不懂。
还当是自己不听话不肯睡觉,惹怒了从来好脾气的爸爸。
“才两岁就不耐烦了么?”邵辉语气里满是不屑,“既然不愿养,当初何必生。”
“你什么意思?!”这句话无疑点燃了邵清明的怒火,他怯懦的神情猛然变得威严迫人起来。邵辉如此指责他,当着孩子的面,且不论邵辉有无资格,这话听进小孩子心里,都是莫大的创伤。
邵辉也知失言,面上还过不去,依旧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你说呢?”
“我们之间无话可说。”
他压下内心不理智的委屈和难过,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生孩子、养孩子,这些从来都不是为了别人,更不是为了邵辉。只是话是这么说,初心也不曾改变,在面对邵辉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这是他们的孩子,邵忞和邵牧的血液里,流淌了另一个人的DNA。
感性和理性的碰撞如同河清海晏下汹涌的暗流,邵辉看不懂邵清明眼底的波澜。
“如果当初我问过我自己,‘何必生?’,我就不会在这个世界上了。”
说完,他抬手示意护士过来为邵牧拔针。
“邵先生,那年我们说定的事,我不会忘。”他的眼神像鹰,话语如有千斤重,“希望你也一样。”
那柄无形之刃,过去伤他有多深,如今教训就有多牢。而对这个伤口,他最后最后的补救,只是一通漂洋过海、后悔莫及,却不得回应的电话。
邵辉什么都不明白。
他心凉透底了。
……
越靠近这世界承认的模样,就越远离过去应有的样子——这句话,几年前王涵意听邵清明说过。当她多年之后站在邵清明家家门口时,突然而然地,又平淡地想起来。
邵清明蜗居的这个地方,是老居民楼里普通的两室一厅,去年卖了那间小户型,就勉强换了这个大点的。大是大了,可住户都是老人家,差不多是临拆迁的房子,基础设施差得要命。夜里过来,社区广场和道路两旁都违规停满了不知哪来的私家小轿车,她那辆高贵靓眼薄荷绿大奔,堵在社区院子口开都开不进去。
以前在邵家,住的再朴实,也好歹是电梯房高顶空低奢楼,别说那地段好得人人赞叹。邵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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