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兽》第23章


嘲风摇摇头,「自从她离开人间後,我就没再见到她。」面对这个老问题,他实是很想叹气。
郁垒不放弃地再问:「天火之後呢?在那之後也没见到她?」据说在天火之夜,阴阳边界曾有短暂的开启过,或许她也和其他众生一样,趁著那夜离开阴间来到阳间了。
「没有。」天火之後,他就擅离职守了,若是他人不告诉他,他根本就不知人间发生了什么事。
郁垒仍是想寻求一线希望,「一点消息……也无?」
「完全没有。」他是听上地公说阴间逃出了许多人,但在他听过的那些人名中,却独独没有她。
失望的色彩静盛在郁垒的眼底,他疲惫地朝後仰身靠在树干上,在身旁的白虎抬首望向他时,他安慰地拍抚著它背上柔软的毛。
面对这个答案,他不意外,在失望了这么多年後,他几乎忘记了什么是喜悦,只是他没想到,特意为她停留在人间等了她将近千年之久,结果这些年来,她没有如他所预料的转世为人,她仍旧不知是在阴间何处飘荡,原本他想,或许她会利用天火这个机会回到阳间来,可到目前为止,他在阳间仍是找不到她的踪影。
嘲风不作声地看著他的双眼,在他眼中,有沧桑,有牵挂,还有更多的舍不得、放不下,记得在千年前,他不是这样的,他是度朔山章桃树下代黄帝检阅百鬼的大将,他那威风凛凛的姿态,至今仍深深映在阴间百鬼的眼中心底,可千年过去,当年的捉鬼神差消失了,人间只剩一个因等待多年,而太过疲惫心伤的男子,怎么在时光将他改变得这么多後,他的心却还是依旧不改?究竟他是为了什么,才会如此执著?
嘲风想不通地对他摇首,「快回神界去吧,你留在阳间的时间不多了。」屈指算算,他也在人间徘徊了将近千年之久,神界给他千年寻人的期限,眼看就将到了。
郁垒沉默地垂下眼睫,不过多久,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目光又恢复了一派的平静淡然。
「我要等她。」即使期限就快到了,但只要他能再多等一分,他就要再等下去。
「你这又是何苦呢?」嘲风怎么也无法明白他哪来的那么多耐性。「难道你想因破忌而失去神格吗?要是再不回去,难不成你真想被逐出神界留在人间?」
自他还蹲在檐上时起,他就知道郁垒苦苦地在等一个人,但他万万没想到,过了将近千年的光阴,他还是在等。
郁垒只是淡淡地问:「情字是什么,你懂吗?」
本还想劝他死心的嘲风怔住了,喉际乾涩涩地,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还不懂是吗?」他的唇边勾起一抹苦笑,「不要紧,人间待久了,慢慢的你就会懂了。」
嘲风不自觉地向他摇首,实在是不懂,为什么他可以那么奋不顾身,也不懂他为何会愿意牺牲千年的光阴,和一身高深的修为来换一个情,而这个字,又怎会害人至此?
「走吧。」问完了想问的事後,郁垒拍拍身旁等待的白虎。
「郁垒……」眼看他又要带著白虎孤寂的上路,嘲风忍不住想开口唤他停下脚步,别再这般年复一年地在人间飘泊。
他回首指了指庙内,「多陪陪裏头躺著的那个人,他的时间不多了。」在他来这座庙的路上,遇到了正准备前来此地拘人的阴间索命差役,看样子,裏头的那个人也撑不久了。
嘲风的心头猛然一惊,连忙跨开步子奔至他的面前将他给拦下。
「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病了?」对生死这方面经验丰富的他,一定可以看出什么端倪来。
「你何不自己去找出答案来?」一眼就可看透的郁垒,在仔细地看了庙裏的人一会後,伸指点了点他的眉心。
「是不是……人为的?」既然问题不出在病魔或是灾厄的身上,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个。
郁垒伸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很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
嘲风怔然地张大眼,感觉郁垒拍在他肩头上的力道,每一下,都重重地打在他的心版上,令摇摇欲坠的他,又疼又难捱。
亲人朝暮为伴,和乐一家的想像,顷刻间不见了。
望著郁垒离去的背影,熟悉的孤寂又朝他靠拢过来。
他知道,天意不可违,也知道,聚散本无常,可是他不知,欢乐背後的哀伤是如此沉重。
眼角的余光,怱地闪掠过几缕黑影,嘲风迅即地转过身,乍见奉命前来拘人的鬼差已来到庙外,却因撞见了他而不敢妄动、更不敢进入後,他用力地瞪大眼,亮出森白的利牙朝他们嘶嘶低吼。
「不许过来。」
红烛点点都是泪。
心折神伤的喜乐,是他不曾见过的。
他从没见过她这种表情,一直以来,她就是属於欢笑的,但如今,泪水挂在她苍白的脸庞上,难以一手抹去,望著她流不尽的泪,细微似针扎的疼在他的心头泛起,隐隐地刺痛。
坐在病榻旁的嘲风,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喜乐,他丝毫不敢将目光往下看去,因为他怕在爷爷那张死灰如上的脸庞上,看到离别来临的消息。
当喜乐不再出门替爷爷抓药,当庙门外等候的鬼差们再也不能等候,逐渐一步步靠近庙裏时,嘲风知道,时间就快到了。
在等待的每一刻间,他觉得自己不再像是自己,时而感到紧张,时而感到恐惧,他从不曾害怕过的,他也曾认为人间除了欢喜悲伤外,没有什么是值得他忐忑难安的。但如今不同了,他就像凡间的人们一样,他会因焦急而心跳得飞快,他会不时地握握爷爷的手,探测著爷爷是否还有脉动,因而感到心安或是害怕,就连见著窗棂外头闪过的任何风吹草动,哪怕只是绿叶婆娑曳曳的树影,都会令他感到心惊。
在这时,昏睡很久的庙爷爷忽然张开眼,当眼帘映入他们两个担忧的脸庞时,已经有心理准备的他叹了口气。
「嘲风。」喉问乾涩疼痛的他沙哑地启口,首先唤著近来总是呆坐在他身畔的嘲风。
嘲风怯怯地将目光挪向他,费力地咽了咽喉际,浑身僵窒紧张地屏息看向他。
「聚散由命……」庙爷爷的目光有些涣散,「这点懂吗?」
「懂……」心跳轰轰如擂鼓的嘲风,竖著耳,想仔仔细细地听清他说的每一句话,可又不愿意将其中的悲意听得太清楚,因此,在他耳畔滑过的每一分音律,都是那么蒙胧,那么遥远。
「照顾她。」庙爷爷将他的掌心拉至喜乐的小手上。
他木然地点著头,「我会的。」
交代完嘲风後,庙爷爷转首看向已经准备接受现实的喜乐心;心恋不舍的双眼滑过她蓄满愁苦的水眸,他贪恋地将她的容颜牢牢记下,而後,以眼神示意著她。
「嘲风,你去打点水来好吗?」看懂暗示的喜乐,抹了抹脸,伸手轻推著身旁的嘲风,我看爷爷好像是渴了。」
「我马上去。」嘲风立即站起身,像是怕会错失什么似地,两脚跑得飞快。
庙爷爷侧首看著嘲风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半晌,再不舍地回过脸来牵起她冰凉的小手。
「对於你,我知道我不需多说些什么。你什么都懂,也知道你若是一直因我而伤怀,这只会让我挂念不下。」他深深看向个性坚强的她,对她有著无比的信心。「但他不同,他在这世上无亲无故,他只能依赖你这个离他最近的人。」
喜乐紧抿著唇,明白地颔首,身子因忍抑而不停地抖索著。
「多疼他一点。」双目沉重的他,勉力撑持著不合上,用最後一丝力气握紧了喜乐的手向她叮咛。
她狠狠地将眸间的泪压下去,「知道了……」
「爷爷喝水……」小心捧著盛满水的碗,嘲风踩著谨慎的步伐自屋後走来,才走至庙厅裏,他抬起头,迎上了喜乐一串串不停歇的泪珠。
盛载了伤愁的水碗,在他颤抖的双手中当啷坠地,嘲风怔站在原地,怔看著魅紫与暗红的流光,静静晕染在爷爷安详的脸庞上,往外一看,等待在外头的鬼差已不在原位,在窗外,三道身影正朝夕日的方向远去,他想拔腿追上去,更想吞噬了鬼差,把爷爷的魂魄带回病弱的身躯裏,可是只要一想到爷爷必须继续强受著苦痛留在那副身躯裏,他又心软得无法往前挪动步伐。
在晚霞浅浅款款的暮色裏,爷爷离开了。
难以分辨的冷清声韵,在他的心头响了起来,离别的钟,在他心底敲得那么突然,深沉低吟的哀调,像是呜咽,避无可避。
喜乐动作轻缓地松开握著爷爷的手,踩著艰难的脚步一步步走向呆立的他,在他的面前停下脚步後,她伸出双臂拉下他,让不知所措的他倚靠著她的肩。
「我还没跟他道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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