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兽》第30章


胡思遥但笑不语,没想到却因此惹恼了愤火暗积的嘲风。
「为什么连庙爷爷你也要牺牲?」嘲风上前一把揪紧他的衣领,怎么也无法忘怀庙爷爷死前那副被药折腾得形销骨立的模样。
他不隐瞒,「正因他年纪大了,死於病故,更不会有人起疑……」
犹未把下文说完,盛怒的嘲风,已将指尖深深掐按进他的颈间。
灶君捏了一把冷汗,「嘲风,不行……」难道他忘了藏冬所说的话了吗?
「我是为救人。」不把他看在眼裏的胡思遥,自始至终,皆认为自己为之有理,出发点更是没有错。
他震声大吼:「这是杀人!」
「想想看,他们的血可救千万人,这是为苍生牺牲。」胡思遥非但不思半点己过,反倒泱泱滔滔地为自己脱罪并说服起他来。「况且我用他们的血来救世,分文不取,单纯只为造福百姓,即便我有杀人之罪,也无可厚非。」
冠冕堂皇。
说得再怎么动听,仍是罪,仍是贪。嘲风忿忿地放开他,看他翘目抬高了下颔,一脸的清高,可说到底,他不也只是贪个救人无数的神医之名?
他这只兽,虽不懂人间的道德如何衡量,但他却懂贪婪和人心,以往在檐上,常听人们祈求,听多了,他多多少少也看得出人性最深处的那面阴暗处,来到人间见过了胡思遥後,他更是觉得人类贪婪。
胡思遥想救千万世人的本心是没错,但他错在随便决定他人的命运,擅自为他人做主,他不该自以为是操纵命运之神,不该任指尖一点,就随意决定他人性命的长短,而他最不该的是,以为用牺牲就可以换来他人的生命。就像神界的众神一样,也不该认为让他这只嘲风兽失去了自由,就能够藉此换来永远的太平,他不是工具,他有感情,他有生命,这世上没有人能够跨越界限来拨弄他的命运。
眼下为了喜乐,他并不打算揭发这些事,因他不想让喜乐因此而伤心,或是让她为了爷爷自责,但,这不代表他允许这种以命换命的情事可以继续存在。
他加重了手劲,「是谁教你招来贪鬼的?」
胡思遥神色一凛,闭口下语。
「说!」锐利的指爪将他的颈间划出数道血痕。
他受疼地皱眉,「是国师……」
嘲风讶异地张大眼,「皇甫迟?」原来处在背後指点他做出这种事的,竟是高高在上的皇甫迟。
「他要我救世人。」提及坚信不已的恩人,胡思遥眼中的信念没有半分动摇。
十多年前,在他初掌家业时,对於铺裏永远也治不完的病患,再怎么努力也平息不了的病症,让他这名曾满怀救人济世的大夫失去了理想与动力,他曾想放弃满腔的热情,也想将病人脸上永远看不完的愁容抛诸脑後,但自身为国师的皇甫迟出巡那一日见著了他起,他感觉他今後的人生因此而变得不同了。
是皇甫迟告诉他,如何将他医人济世之心推广至更多百姓身上,是皇甫迟告诉他血药这门无病不克的良方,也是皇甫迟教他除去檐上的嘲风兽,利用贪鬼来为他炼药,透过皇甫迟,他看见了未来的另一片天空,也发现了朝理想迈进的一道捷径,只要他肯去做,只要他愿以少数的牺牲去换取,那么,他的理想将不会只是梦,终有一日,这世上的病魇都将因血药的诞生而终结。
「救世人?」嘲风不屑地哼了哼,「别开玩笑了,他才是这人世的祸根。」
他随即改颜相向,「不许侮辱他。」
嘲风面带讶异地瞅著他,只见他浑身哆嗦,两目带愤,似乎是极力想捍卫心中神,不容得神遭到一丝辱诟。嘲风缓缓地笑了,慢条斯理地倾身向他,那笑意是那么有自信,与他四目交接较劲默抗,逼得他颤退了数步,抵至药柜上,再无去路,趁他一双不屈服的眼飘摇不定地凝视著自己时,嘲风一掌抵按在他身後的药柜上。
「或许人间我不懂,但非关人间之事你又识得多少?」自上而下睨视著他,嘲风嘲弄地问,「你才多大?见识过什么?我在皇城或他处的檐上看了他千年,看尽他的勾当,他心怀正轨或不轨,谁能比我明白?」
胡思遥忙为皇甫迟辩护,「无论他的作为如何,他是为了百姓著想——」
嘲风没理会他在说些什么,也受够了那些为一己之私而编派出的狗屁废言,因此丝毫没在听胡思遥义正辞严地在说些什么辩辞,默不作声地来到盛满血药的水缸前,朝它伸出一掌。
「你想做什么?」胡思遥蓦然中止口中的话,神魂晃荡地看著他的举止,话音恐惧又颤颤。
嘲风微侧过睑,唇边勾起一抹笑,在下一刻掌心往前稍伸,将置於高处的水缸轻轻推落。
面无血色的胡思遥放声大叫:「住手!」
在空中倾倒了的水缸缓缓坠地,清脆刺响一声,缸破血溢,裏头装盛著的血药似有生命般地汹涌流出,腥红溢染了一地,放眼望去,一片血色刺目。
「不——」心碎的恸音在铺裏寂寂回荡。
胡思遥意夺神骇地往前想抢救,不顾砸了一地破瓦刺伤了指,指伤虽痛,但更令他心疼如绞的是,耗尽了多年的心血毁於一旦,那些救人无数、治遍天下之疾的幽梦,在这片沾了尘土砂粒的污血中远去了。
嘲风低首看著他,退开了两步任他徒劳地捞索著地上的残血。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他悲痛地抬起头来,双手沾满了以众人之命换来的暗血。
「不知道。」嘲风无辜地笑笑,「你能对只兽期待些什么呢?」
「把东西还给我!」他咬咬牙,一骨碌地冲上前想夺回被取走的最後一线希望,渴望利用它再次炼成血药。
嘲风扬起手,将驱鬼咒合握在掌心裏一握,再张开五指,将粉碎的咒纸洒下,淡黄色的咒纸零零落落地飘落在他的面上,他瞠大了眼,像是失去了力气般地怔望著嘲风。
「走吧。」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灶君,伸手拍拍嘲风的肩,「我会将他拎到别处去的。」
「忘了告诉你。」走至门外的嘲风,脚下的步子顿了顿,懒懒地回过头,「我只喜欢吃我自个儿挣来的饭,你的这门饭,不对我的胃,吃不起。」
实在是……吵得睡不著。
两眼无神的喜乐,起身坐在榻上漫无目的的看著四处,当门外再一次传来阵阵抱怨似的低语时,她放弃了再多睡一会的念头,打算先去止住那阵不该出现在这的噪音再说。
已经有力气下榻的她拢了拢发,拉来一件外衣搭上後,无声无息地走向噪音的来源,才走到门口,就见两张熟面孔,正蹲坐在庙门门槛上,嘴裏不知在喃喃叨念些什么,手裏还拿著衣物忙碌地缝缝补补。
她一手抚著额,「怎么又是你们?」上回不是说只是路过的吗?怎么这回又路过这裏不说,还坐在她家门口做起女红来?
被点名的两名老者一起回过头,双目带怨地看著害他们会沦落成绣娘的祸首。
「说吧,都自个儿报上名来。」喜乐是觉得他们愈看愈眼熟,但又说不上曾在哪见过。
心不甘情不愿的土地公指了指案上的神像,「我是住在裏面的那个。」
「我是城隍庙裏的那尊。」再一次被手裏的绣花针扎到指头时,城隍爷皱紧了一张脸。
她两手环著胸,「你们来找嘲风聊天的?」果真是嘲风之前的同僚,但下午嘲风不是说有事出门一趟吗?怎么他们没跟他约好时间?
他们两人同时送她一记白眼,「你认为我们这个样子像是来串门子的吗?」
「那你们是在……」当土地公也被针扎伤了指,以口吮著受伤的指尖时,她总算是好奇起他们呆坐在她家门口做女红的原因。
有志一同的怨愤直达天庭,「替他打零工!」替女人绣花缝补这件事,今早被多嘴的灶君给传了出去,这下可好了,往後他们可没脸上去见江东父老。
喜乐惭愧地垂下螓首,「抱歉,家教不严……」虽然脑袋有长进是很好,但嘲风也未免太善加利用同僚了点。
「知道要忏侮就好。」满心不平衡的土地公清出一个位置,对她招招手要她一同挤挤。「哪,你也过来帮帮忙。」
满心愧疚的喜乐依言在他们中间坐下,弯身拎起了一件待补的男衫,再接过城隍爷递过来的针线。
城隍爷满意地打量著她,「你的气色好多了。」多亏嘲风的奔波和细心照料,先前病得有如即将凋萎之花的她,现在总算是脸上又恢复了红润。
「嗯。」她有同感地点点头,「我也觉得身子舒坦多了。」也不知嘲风到底是让她喝了哪些药,没想到他开的药方竟比胡大夫所开的来得管用。
土地公只想谢天谢地,「你能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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