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痕记》第21章


“谢皇上隆恩,臣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岱麟只有行礼受恩地说。
他正要退下时,皇上又说话了,“岱麟,联很好奇你要怎么处置芮羽呢?”那个名字像团火,灼痛他的心,他冷冷地说:“对无品无德之妇人,不就是白绫一条,或毒酒一杯吗?”
“岱麟,她可是你在三千弱水中,辛苦取来的一瓢饮呀!”皇上提醒他。
“皇上,瓢水污秽了,自然只有丢弃。”岱麟无情地说:“且瓢还在,水三千,又何必自限此一瓢呢?”
“问题是,其他瓢都是你不要的,又该如何呢?”皇上又问。
岱麟一脸的迷惘失神,无法再答。
皇上摆摆手,要他跪安,再招左右,起驾至坤宁宫看他深宠的董颚贵妃。
在岱麟尚未出宫之前,允纶已先回王府把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但没人敢告诉芮羽。那一夭,芮羽只觉得特别安静,出入金阙轩的人特别多,几个奴仆见了她,眼神也很闪烁。
过了午时,王府外的大街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几个靠在门口石狮子上打盹的小厮全跌了下来。这样往王府冲撞的事,前所未有,等他们看清来者是靖王爷时,马已进了大门,又引起府内的一片混乱。
那由朝鲜进贡的巨石屏风竟然倒了,众人纷纷走避,只听见岱麟狠厉地命令道:“去把顾姨娘带到祠堂来!
带到祠堂?这不是要家审吗?审下去,不就是死路一条吗?
芮羽被人传唤时,还不知所以然,到柯堂,是为出征前祭祖,以求保平安吗?
她一路走来,感觉有无数的眼光盯着她,但四处却都不见一个人影,这是她入府近一年来,初次感到气氛的诡异,好像每座墙院都要向她压过来。
还来不及细思,她人已到祠堂外,贺古扬站在那儿,眼睛没有看她地说:“顾姨娘,请进。”
她一踏进祠堂,门就“砰”一声地关上。芮羽吓了一跳,既是祭祖,怎么黑漆漆的,又没有别人呢?
哦!她错了!在两条硕大的火烛前,站的就是岱麟,芮羽放下心来,立刻向他行礼请安。
“跪下!”岱麟整个人一半在阴影中,声音毫无感情。
“王爷——”芮羽不解的唤着。
“我叫你跪下!”岱麟冲了过来,将她压在祭坛前。
芮羽这才看到他有多愤怒,甚至胜过在南京时大哥来找她的那一夜,胜过他由盛京赶回来教训允纶的那一回。
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试探性的唤道:“王爷”
“别叫我!你对着我们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岱麟几乎是用吼出来的。芮羽瞬间明白了,她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岱麟知晓她最后的秘密,所以气得要疯狂。她抬起头,看着那一个个牌位,最顶上有个“移步视钦”的匾额,她想起岱麟曾和她说过的那个谜语的故事。
她知道他和她之间的恩爱就要完了,好日子不再来,一切皆如梦幻泡影。芮羽静静地看着努尔哈赤、皇太极…那些不属于她的列祖列宗。
“妾名顾芮羽,先父顾之谅,家兄就是顾端宇。”
她为什么能那么冷静?天杀该死的冷静!仿佛一个被擒的将领,准备慷慨赴义的模样?不!就他所见的无数明朝大臣,还没她这种胆识的。
岱麟更愤怒了,吼道:“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什么顾言京,一个地方小吏,去他的一介武夫,你有什么企图?是存心要愚弄本王吗?
他的愤恨中藏着浓浓的痛苦,芮羽因他的痛苦而心如刀割,忍不住说:“芮羽没有存心要骗王爷,只是我不敢说,怕一说,就再也见不到王爷了。
“是吗?到此刻你还想把我当傻瓜?你从女扮男装开始,就是存了心要骗我的!”岱麟不堪回忆地说:“至你混入将军府,就是来做内应的:而那晚你大哥来,就是预备来暗杀我的,对不对,
“王爷,芮羽欺瞒你身世没有错,但我进王府纯粹是意外,我是真的要服侍你,没有任何要陷害你的意思。”芮羽不顾蒙冤,急急的辩解。
“你有顾端宇那种大哥,我不相信!”他狠狠地说。
“大哥那夜来,确实是要我帮忙,但我没答应,他还一直很不谅解,这也是我们在那儿纠缠,被王爷发现的原因。”
芮羽再次申诉,“不管我大哥心里怎么想,我宁死也不会对王爷有任何不利的。”
岱麟冷冷地一笑,“结果顾端宇暗杀不成,你替他挨了那一刀,让他能死里逃生,”
“他毕竟是我在世唯一的亲人。”芮羽将泪水吞回去说:“如果反过来,他暗杀成功,我也会为王爷挨上这一刀的!你们一个是我的兄长,一个是我至爱的人,我不愿看你们自相残杀,又不忍着你们任一方落败,但我又能怎么办呢?”
她的泪仍是夺眶而出,人凄楚,话更凄楚,一切真到令人痛心。
但岱麟顾意关上心门,不愿再被打动,他已经笨过好几次了,只能绝情绝义的说:“暗杀不成,顾端宇送你到北京,依附杨士谦。杨家犯了案,依常情,你可以退婚的,但你们一听见正白旗,就立刻居心叵测地留下来,伺机混入王府,想想,如此一来,可以乘机杀掉我,或者更狡诈地用美色来诱惑我,让我忘掉满汉之别,讲什么和平共存,再让反清复明有卷土重来的机会,是不是,”
“王爷,这都不是真的!”芮羽急了,泪流满面地拉住他的衣角,哀求地说:“我大哥真的不知道我留在京城的原因,若他晓得我是为你,一定会一刀杀了我的!
“王爷,芮羽真没想到会进入王府,更没有打算要诱惑王爷,我唯一的希望便是远远的看着你,
“共同在一块地上呼吸,共饮着御河的水——”
“不要说那些,我是不会再相信了!”
岱麟不愿再听她的哀求,不愿看她的伤心欲绝,不愿让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蛊惑他,他满脑子浮现的都是自己在南书房中的窝囊情景,满洲第一英雄的名誉被人狼狠地踩在脚下。
他手握着拳说:“你晓得你让我成为全天底下最大最大的笑话吗?我竟然纳了南明定远候的妹妹为妾,此刻,郑逆军营中不知要如何笑翻了天?而我落得连自己的军队都无法带领,只能空悬个‘监军’的名位。你了解这对我而言是多大的耻辱吗?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论法,我就该处死你!”
一个“死”字,像鞭子一样挥过来,打落了芮羽紧抓不放的手,打断了她奔流不止的泪,打碎了她那努力要挽回的痴心。她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眼中藏着极度痛苦后的空洞。她看着由窗格子传采的光,外头的蓝天绿树及黑瓦红墙,都显得模糊又遥远。
她张开嘴,仿拂在自言自语的说:“芮羽确实该死。芮羽在被买进将军府时,就该乘机离开,走得远远的,不该欺蒙王爷,甚至还产生倾慕之心,这是该死之一。大哥要我助反清复明大业,暗杀王爷,我一口回绝,他就该将我沉入金陵江口,这是该死之二。
“我北上投亲,知王爷在正白旗,便不顾廉耻,自甘堕落到辛者库,大哥早应一剑杀了我,这是该死之三。芮羽入了王府,魁惑王爷,让王爷视为红粉知己,却又隐瞒身分,教王爷蒙羞,这是该死之四。
“芮羽不忠不义,只念私情,如今满汉皆唾弃。明清皆不齿,天下之大,无自容之地,请王爷赐死。”
她的话让岱麟几乎站不住脚。不,他不要再被她牵着鼻子走了,那一声声该死,字字如血泪,但每一滴血都是作假,每一颗泪珠都是虚伪的!
他不要听!岱麟捂着双耳,却发现两颊一片潮湿。他哭了?他竟然为芮羽哭了?他大吼一声,自胸膛传来剧痛。
不!他不能再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大清军心全靠他,稳固爱新觉罗王朝也靠他,歼灭明朝道孽更靠他,他不能一错再错!
他突然想到长恨歌中的那句“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他已能明白唐玄宗下令要杀杨贵妃时的心请了。
岱麟将自己隐入黑暗之中,向门外叫着,“贺古扬,把东西拿进来!”
贺古扬走进来时,发抖的手上端着一个盒子,盒子里一边是穿肠毒酒,一边是摺叠好的白绫。
“两种死法,你挑一种。”冷冷的声音自阴影中传来。
用白绫上吊,死相难看,且需劳师动众,不如毒酒一杯,快又干脆,可掩面而去。
芮羽冷静地跪直身体,方才那一番话已掏尽她的肺腑,如今似只剩一缕幽魂。
她朝岱麟深深的跪拜,清晰地说了一句,“芮羽走了,王爷请保重。”
毒酒在她手中,正要往肚子里送时,飞快的闪电一脚,瞬间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