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痕记》第22章


毒酒在她手中,正要往肚子里送时,飞快的闪电一脚,瞬间踢翻了她的杯子,酒液洒了一地。贺古扬惊呆了,不解地看着出招的岱麟。
芮羽只微微一愣,又点点头说:“芮羽明白了,王爷是要芮羽以白绫归天。”
她说着,又取出白缓,但岱麟手一伸,那条由绫便飞上屋顶梁柱,空悬在那儿,掉不下来。
芮羽这才震惊的看到岱麟的脸,他的气色不比她好,眼中布满红丝,那藏不住的痛苦比死还教她难受。
岱麟则瞪着她,为什么她不怕死?为什么她如此从容,对生命毫不留恋?如果她能苦苦哀求,捶胸顿足地要他原谅,就像一般的女人一样,他或许会饶她不死。但她没有,她不正常,一心求死,还自陈四大该死罪状。然而,不就是因为她不同于一般女人,他才会把三千宠爱集于她一身,爱她爱得无法自拔吗?
他知道她为何能如此平静了,因为死亡就是解脱,她一杯毒酒下去,或一条白绫引颈,之后她就没有知觉,入了黄泉,喝了忘魂汤,就忘掉人世,忘掉他岱麟。
而他呢?则永远记得她惨死的模样,忍受失去她的痛苦,承受寂寞孤独的凌迟,活着更像是一种惩罚!
贺古扬看着他,表情净是迷惑和等待,芮羽看着他,则是满眼的悲悯。
岱麟整个表清强硬起来,冷酷地说:“顾芮羽,死是太便宜你了,我有处置你更好的方法。我要将你幽禁在西山的寒云寺里,终生至死,不得见一外人,我要你在黑暗孤寂中独自啃噬那一生的撼恨,直到青春殆尽,芳华老去!”
芮羽那受尽折磨的神情,转为愕然。
“我要你在深山古寺之中,知几里外有万丈红尘的繁华,却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我要你孤独幽闭,一生与世隔绝,我要你求生不得,又求死不能,才足以泄我心头的愤恨!”岱麟的话如一把把刀锋,狠狠的刺向她的心。
这确实是比毒洒和白绫更残忍!活着,却不能见外人,连岱麟也不得见,那要忍受多少年岁呀?芮羽在万念俱灰下,连宁可一死的要求也苦涩地出不了口了。
而在一旁的贺古扬,以世俗眼光来看,觉得幽禁总比赐死好,忙时芮羽说:‘顾姨娘,王爷饶你不死,还不快谢谢他不杀的恩典?”
恩典?芮羽看着一睑与她恩断义绝的岱麟。好,如果幽禁一生能泄他的愤恨,她也可以忍受,
但她就是无法当它是恩典。
岱麟感觉到她的目光有说不出的遥远,他再也受不了的说:“贺古扬,今夜就立刻将她送到寒云寺去,以后靖王府就没有顾姨娘这个人了!”
他说完,便用力打开门,大步跨到明亮的阳光之下,头也不回一下。
只留下疲累又心碎的芮羽在后面轻声地说:“岱麟,就此永别,请保重。”
马车轿辘,过了不知多少曲折路才来到寒云寺的山阶下。
芮羽一路上只看着自己的双手,泪不停的流,湿了她的袖、湿了她的裙,她想到古人位泊于红壶中,泪凝如血;可她的泪只是蒸散掉,如烟愁杳杳,不知向谁倾诉,因而觉得更加悲从中来。
下了马车,天色已黑,两名女尼拿着火炬在阶前引路。
芮羽看着那苍天莽林,她这一生的牺所,要叹息也无从叹起。
临走前,她叫住贺古扬,“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可我有一件事,能不能拜托你?”
“顾姨娘,有什么事请吩咐。”贺古扬仍恭谨地说。
“叫我芮羽吧!我已经不是顾姨娘了。”她说。
贺古扬不那么确定,他没见过岱麟曾宠爱一个人到像宠爱她的地步,然而,他也不懂爱愈深,恨就愈深的道理,所州很乐观的说:“顾姨娘放心,王爷正在气头上,如果气消了,他想念你,就一定会接你回来的。”
“贺古扬,王爷可不可能不当满人呢?”她问。
“当然不可能呀!”古扬心想,这是什么怪问题?
“那他就不会有接我回去的一天。”芮羽轻叹一口气说:“贺舌扬,你是王爷身边最亲近的人,我只想拜托你,以后要好好照顾他。”
“我已经跟他十四年了,这点我会。”他说。
“特别是这次江南之役,皇上还派他去吗?”
“皇上怎么少得了他?只是因为顾姨娘,他由幕前指挥的,变成幕后调度的,内心很不高兴。”贺古扬说。
“就是这一件了。王爷现在正处在愤恨难当的情绪中,加上我的缘故,他更是有气没地方发泄。”芮羽细心地交代,“贺古扬,你随他到江南,千万不要让他过于冲动,把气出在杀敌上,陷自己于不必要的险境中,明白吗?”
“我懂了,我会保护他、提醒他的。”他点点头说。
“谢谢你。”芮羽话说完,便随女尼走上山阶。
夜极深静,寒云寺的轮廓已化入暗寂中,什么也分辨不出,就如同以后她完全隐出人世的日子。
其实,这也没那么糟,以前大哥不是也叫她到白湖寺了却残生呜?如今不过是“白湖”改成了“寒云”,而她失去了完全的自由而已。
上天的安排也真难解,她连出家,也要在岱麟方圆百里之内。他会在悠悠岁月中娶妻生子,享受荣华富贵;而她则在幽幽长日之中,一声佛一声佛地念到不会再为他心痛为止。
言妍……绛痕记……第八章
第八章
岱麟麾下的大军,七月底抵达南京,速战速决,将郑成功的军队驱离长江后,九月便班师回朝,只留达素在福建,与闽浙外海的叛军做招降谈判。这次郑氏的攻打,能在东南半壁造成轰动,南京也差点失掉,主因在于军守匮乏及民心不定。而能收复之因,全靠两江总督及提督的援兵之计。他们说,家眷全在北京,依大清律法,守城过三十日遗失败者,有罪也不波及妻儿,所以,他们便与郑氏军队约好三十日之后再投降。就是这三十日,广东、湖南的大军先来到,再等北京统筹的岱麟一入长江,便在南京外围前后夹击。
郑成功因丧失最好先机,又轻敌,最后不得不放弃江南,回到原来的根据地。郑氏的失败,是反清复明志士的一大挫折,对清朝而言,他们的统治又更进一步稳固,从此江南禁止集会结社,士人的思想被严厉地控制着,使造反的可能性达到最低。
郑成功的军队缟素痛哭自不必说,在北京的胜利庆功宴则不分昼夜的举行,加官进爵封赏,由内阁到吏部、兵部—一发出。
而代皇帝出征的岱麟,则更是有赏不完的宅第、马场及金银珠宝,靖王府川流不息的祝贺人潮,将附近几个胡同挤得水泄不通,若干年后,人们都还津津乐道。
这些火树银花的辉煌,这些宝马雕车的热闹,岱麟向来是不屑一顾的,因为他耳旁还存有炮声隆隆、马蹄践踏的情景。一次的征战荣耀,是多少血流成河的生命换来的,实在不值得人们在堆起的尸身上欢腾又歌舞。好不容易,庆祝逐渐到尾声,在秋凉季节,只剩几个较远到的亲戚还逗留着,旬月下来,岱麟已经养成每日必醉的习惯,只要有人干杯,他必奉陪。
“好啦!你不可以再喝了。”这一天,太福晋终于看不过去的说话了。
“这是代表我和允纶兄弟友好,怎么能不喝呢!”岱麟笑着说,他除了睑稍红外,看不出任何异样。
“可不是嘛!我和大哥是血浓于水,胳臂往里弯,哪会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呢?嘻!”允纶则是小眼变大眼,人都东倒西歪了。
“对,我疼允纶,正准备把西郊的别墅给他立户哩!”岱麟说。
“没错,尤其是你娶了蒙古格格后,我更要搬出去了!来,为蒙古格格干一杯。”允纶又起身倒酒。
“蒙古格格?我不是已经娶过了吗?”岱麟皱眉说。
“那是王容,我现在说的是另一个——”允纶喝了一大口酒,话没接下去。
“不!我娶过一个蒙古格格就够了,不要另一个。”岱麟站起来,允纶恰好递过一杯酒,他手一甩说:“不要,我只取一瓢饮,一瓢饮呀!”酒杯一飞,打到了太福晋及几个客人身上。太福晋脸色一变,生气地说;“够了,你们兄弟也闹得差不多了。来人呀!把王爷和贝勒搀扶回去,见他们把醒酒汤喝完。”
岱麟嚷着不用人服侍,一路跟蹈地往金阙轩走去。贺古扬在后面跟着,不免叨念道:“王爷,酒喝多了会伤身,你不能每天再这样喝得醉醺醺了。”
“贺舌扬,你不懂。人生恼恨多,但愿长醉不愿醒呀!’岱麟停下来说:“只有酒才会让我一觉到天明,只有酒,才不会让我觉得醒来无味呀!”
贺古标早知道王爷有失眠的问题。在南京征战时,不能喝酒误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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