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恨2》第21章


她去匈奴和亲,却又在安逸尊贵的位子上思念了多年,觉得亏欠。那又如何呢?时日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毅然送走自己心爱的女儿。只为了,成全她自己,和她的儿子。就如同,生命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借巫蛊一事,构陷陈皇后。从本质上来说,她和王太后是同一种人。不是没有爱的,只是为了某些比爱更重要的东西,将爱掩埋。只是,王太后成功了。而她呢,从前,她以为她也成功了。到如今再看,却岌岌如临深渊。所以,彼此不能亲近。王太后逝去的那日,她站在长乐宫外,心思居然是极淡的,无喜无悲。那在尊贵繁华的长乐宫中慢慢逝去的那个女子,是她的刘郎的母亲,她和她,在两座宫殿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到如今,依旧如同陌生人。她自己的伤悲已经很沉郁,付不出哪怕再多一点,为那个尊荣半世却即将离去的女子。然而,那个女子,是她的刘郎的娘亲。那一刻,刘郎是真的伤悲了。刘郎心就算再狠,当母亲去世的时候,他的心,还是有丝丝的软弱。她跟着他来到灵心殿外。他们说,她的刘郎,幼时就在这座宫殿长大。她的刘郎,在这座灵心殿里,悼念他的娘亲。而她,站在殿外,迟疑不敢进。时日慢慢磨去她的勇气,她已经不复年少时,对前程一往无惧。世人说,这世上,最清楚帝王心意的,便是伺候在他身边多年的御前总管,杨得意。那一日,杨得意满宫去寻陈阿娇。她站在远山亭远远的看,看尹佳萝进去了,被陛下发作拖去掖庭。最后,进去的是陈阿娇。而她在亭中等了许久,等到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了,等到站在五月南风天气里,心却冻的清冷,亦不见她出来。“皇后娘娘,”采青慢慢道,“咱们回去吧。”她慢慢回过头来,似乎在采青的声音里,听出些不忍来。无声的笑。南宫长公主刘昙,自幼与陈阿娇交好,当众于她难堪,不肯待见。太后去世后,她便是大汉最尊贵的女子。为什么,却比从前,更加如履薄冰?陛下携南宫长公主与陈阿娇往甘泉宫,归来后,恩爱恒逾。而她,守着皇后冰冷的宝座,慢慢的,变的淡,变的薄,薄的,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母后,”儿女们担忧她,声声唤着她,声音忧虑。“没事。”她慢慢答道,依然温婉的笑,“我早就看淡了。”是的,已经看淡。不是她愿意看淡,而是,现实逼她如此,不看淡,又能如何?阳石嫁了,去病去了。椒房殿里,一片寂寞。连初年看起来金碧辉煌的檐角,也在岁月剥蚀中,慢慢黯淡下去。而她,变的越来越谨慎。到如今,只要子女安好,家族平安,她可以,一直这么谨慎下去,过她的一生。却最终敌不过,上林苑里爆发的风暴。初听到的时候,她是愕然的。对家族的忧虑里慢慢升出一丝快意。陈阿娇,你今生顺风顺水,也有今日么?失去了那个孩子,你一定会,很痛,很痛吧?可有我痛?她试图力挽住卫家衰颓的狂澜。却在深夜独自睡在椒房殿中的时候,忍不住自己的恐惧。也许,这一次,真的是不行了吧?当年,她如何对待陈阿娇,到如今,命运便要加倍报应回来。最先失去的,就是她的长外孙。然后,是阳石。到最后,是据儿。命运若要她步步败退,她亦无可奈何。到如今,她除了那个冰冷的后座,她能够拥有的,只有那些亲人子女了。而后座,今次之后,怕也是要失去了吧?这让她,怎,麽,甘,心?若身后已是万丈深渊,退无可退,她如何还能够,继续后退?于是,谋反,巫蛊,桩桩件件,接踵而来。一切尘埃落定之际,她于椒房殿弹琴。她弹的是汉乐府中的一首《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一生于她,不过是一场豪赌。前半生,她赢了,于是步履椒房。后半生,她却输了。于是自缢殒命,以命相偿。于是还是与君绝了。她的刘郎,是她的君,可是她更宁愿,他只是她的郎。年少时,她冷眼看着那个骄纵的女子,心里暗暗嘲弄着她的不懂事。她们的刘郎,是主宰这个天下的帝王。她却希冀着他只守着一个女子,如何不是太天真。到最后,才发现,其实每个女子心里都有这样的想望。只是陈阿娇更诚实,且她有着这个资本,所以,不管一切的一切,任性的说了出来。生命里,能够这样放纵自己的任性,谁说,不是幸福的呢?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回望自己一生,只觉一片压抑,纵在最得意初登后位之时,底色仍是灰的。一生里唯一有过的暖色调,却是在那个女子还是皇后的时候。彼时她只有卫长,陛下到她的殿上来看她,两个人拥着卫长,和乐融融,真的很像,年幼时,她见了平阳县的乡下人,相守一世的夫妻,到了老,每一个眉间心上,都有彼此的印记。可是,她亲手打破了彼时的暖色调,设计了巫蛊,构陷陈阿娇,推她下皇后之位。如果,生命里最深的想望,不过是和一个人相守到老。那么,当初,她又何必,费尽了心机,邀得陛下爱怜。而最初的最初,到底是因为,她邀得陛下爱宠,才渐渐当他是她的刘郎,渐托芳心;还是因了,她渐托芳心,所以,拼了所有心机,邀得刘郎爱怜呢?到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她从不曾愿意和他相绝的,若可以,她也愿意,一生相依。哪怕山无棱,江水竭了,冬天打雷,夏天下雪,也不相绝。可是,她的刘郎,先绝了她。这世上,只有一个刘郎,于是苍天薄待女子,既然有了一个卫子夫,又何必再有一个陈阿娇?又或者,若已经有了陈阿娇,又何必再有卫子夫呢?命运很是公平,而她,愿赌服输。只是,放不下,留在世上的四个儿女。若是可以,下一世,必不近帝王家。白绫勒过颈项之时,她慢慢想。**********************************枉死的魂魄不得投胎,而她在这枉死城游荡经年,等了经年,看他们悲,欢,离,合,终于有一日,等到了她的刘郎。经过的鬼差慢慢道,“孝武皇帝回来了。”她远远的看,她的刘郎,已经很老了,形容憔悴。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他生命中曾有过的那个女子,叫做卫子夫。经年落不下来的泪,忽然就慢慢的落下来,一滴一滴,还未坠到脸上,就已经结成了冰。孝武皇帝刘彻,在位六十年,功勋卓著,幽冥里的鬼差亦有耳闻。刘郎皱眉问,“朕的皇后,何时下来?”鬼差怔了一怔,道,“生死都有定数,既到了幽冥,就守幽冥的规矩吧。”“若孝武皇帝与孝武陈皇后尚有缘分,下世里,定能遇见的。”鬼差意味深长道。想问了很多年的话,亦不必问了。又过了两年,陈阿娇亦到来。与刘郎不同,她看见了她。“你我相争了那么多年,你恨我么?”她想了想,无话可说,只好道。“过了那么多年,”陈阿娇笑了笑,出乎意料,慢慢道,“我都快要忘记了。”过了那么多年……是的,真的过了很多年了。陈阿娇要忘记了,她,也渐渐要忘记了。再后来,是卫长,是阳石,是诸邑,到了据儿亦下来的时候,她在尘世上所有的牵念,就全部断了。鬼差到她的面前,慢慢道,“卫子夫,你可以转世了。”她亦慢慢点了点头,道了声,“好。”真的真的,好久了。守着一段记忆好久,真的好累。她迫不及待的想喝下那碗孟婆汤,将一切忘掉。于是慢慢的喝下孟婆端来的汤。这一世的恩怨情仇,俱都在这碗汤里了。**********************************写陈阿娇的小说,都无法回避卫子夫。两个女子的争斗,注定,一个得,一个失,或者,通通不幸福。没有双赢的可能。当卫子夫走向那母仪天下的宝座,或者更早,再平阳侯府承宠时,命运就已经注定。仿佛宿命的冤家呢。而喜欢阿娇的女子,多半不会喜欢卫子夫。我也不喜欢卫子夫。但是卫子夫,是阿娇生命中的一个不欢喜的色彩。从她眼中的阿娇,也许,才是最真实的那个阿娇。 
番外 灵枢终未得天枢(10月26日更新未完)
注:本番外名来源于前些年网上流传的金庸笔下女子人物诗,全诗如下:灵枢终未得天枢,素问何曾问髯胡。烛泪滴残海棠冷,忍听山歌到晓无。看的出来,写的是程灵素。而我选这一句,倒不是因为上官灵命运似程灵素。只是,捉摸着灵字,最先跳入脑海的诗句,就是这一句罢了。**********************************元鼎四年,上官灵第一次见到那个盛传武皇帝生平最爱的女子。她以为那只是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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