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第43章


“不用谢我!我只是怕你吐脏了甲板,又要麻烦弟兄们刷洗。”谢弘贫嘴,“我这是体恤下属……”
“你……”绎儿刚消的气又被他堵了回来。
他们俩在甲板上唇枪舌战之际,座舱里,袁崇焕的中军会议也在紧张地讨论着。
“我和泽清去京城催饷时,听兵部郎中余大成余大人说,天子接到督师的上疏曾经当朝议事。”泽洪禀报道,“天子问朝臣:‘关兵动则鼓噪,吝边效尤,如何得了?’礼部右侍郎周延儒大人道:‘军士要挟,不单单是为了少饷,一定另有隐情。古人虽罗雀掘鼠,而军心不变。现在各处兵卒动辄鼓噪,其中必有缘故。’”
“哦?那皇上怎么说?”何可纲关切道。
“皇上说:‘正如此说。古人尚有罗雀掘鼠的,今虽缺饷,哪里又会到这种地步呢?’言下之意,分明是对我们不信任!”祖泽清答道。
“那军饷之事呢?”祖泽润问道,“其它的都是废话,可催到粮饷了?”
“甭提了!我们在兵部、户部磨了许久,孙大人和钱大人从中帮着周旋,方才答应先给两个月的兵饷,听说还是从皇上自己的荷包里讨来的。至于粮草的事,大约又要等半个月以后了。”祖泽洪说起这些显得义愤填膺,“督师,眼下宁远、锦州、蓟镇的兵变暂时可以压住,但两个月之后呢?”
“依我看,皇上对督师已经产生了猜忌,这后几个月的粮草,估计也不能抱太大的希望。”何可纲业已习以为常了,“不知年前省下的一百二十万两饷银可还能派得上用场?”
“这次的三处兵变就用了七十万两饷银,只剩五十万两,还得支撑到年末啊!”袁崇焕忧心忡忡地叹道,“入了冬,马上又要添置越冬的棉衣柴火,还要储备粮草,翻修大营,一下子最少也要用掉三十万两。剩下二十万两,是说什么也动不得的。若是万一再和皇太极接仗,那可就是砸锅卖铁也不够啊!”
“倘若能避开与皇太极接仗,是不是可以支撑到明年开春?”祖泽润估摸着。
“大约勉强可以吧!但是,我们又如何保证皇太极不打我们?”祖泽洪拧着眉头。
“我倒有个主意,却不知督师意下如何?”何可纲似乎是考虑良久的沉峻。
“可纲,我心里也早已有了个主意,酝酿已久了,迟迟难以决断。我调你回宁远,一则是为了避开锦州兵变,二则正是为了此事。”袁崇焕沉吟了片刻,也开了口,“我打算借与皇太极议和,拖延时间稳定局势。你意下如何?”
“可纲不才,与督师想到一处去了!”何可纲面露惊诧之色,继而又陷入两难境地,“如果这样固然最好,可是背主议和,上一次督师这么做朝廷已有微辞,若然这次再提,只怕对督师大为不利。”
“眼下稳定宁锦局势为首要,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袁崇焕权衡利弊后毅然拍板,“咱们一回宁远,立刻着手办这件事。”
“好!”何可纲点点头,眼神中充满对袁崇焕崇敬的激动,“朝廷有什么罪名,咱们一起扛着!”
“那东江的事呢?”祖泽洪又把另一件事提上日程。
“毛文龙占着皮岛,天高皇帝远,扼守东江之险要,却从来没有出过助守之力。名济朝鲜,实则无事鬻参贩布,有事亦罕得其用。既然无用,不如除去他,免得占了饷银又不办事。”袁崇焕早已经有了决断。
“我看,这事还是再缓缓,毕竟毛文龙在京城颇有势力和靠山,擅自动手杀他,恐怕犯了众怒。毛文龙占了皮岛,称霸一方,不受朝廷节制,打了败仗还能加官进爵,与京中的势力不无关系。”何可纲表示反对,竭力谏阻,“何况,眼前辽东局势不稳,马上又要和皇太极议和。如果没有毛文龙在皮岛的潜在牵制,皇太极怕也不会就范。就暂且为了大局,留他几天,以观后效。”
“督师,我看何叔叔分析的有道理,还是缓一缓,等议和之事有了定局,辽东态势稳定,再除毛文龙不迟。”祖泽润也赞同何可纲的意见。
袁崇焕沉默了半晌,长叹了口气:“就暂且留他几天吧!”
“我看,不如派人前去皮岛,探探虚实,顺便监视毛文龙的一举一动。”祖泽清提议。
“这也是个好办法,督师您看呢?”何可纲觉得可行。
“这个……等回了宁远再做计议吧!”袁崇焕思量再三,也觉得可以成立。
“督师!”谢弘一打门帘进了座舱,“前面就是笔架山了,是否停泊休整?”
“还有多远可以到宁远?”袁崇焕问道。
“今天顺风顺水,估计过了午晌就能到了。”谢弘答道,“督师要是紧赶着回宁远,就在船上用饭,不作停泊了。”
“那就不停了,直接回宁远吧!”袁崇焕吩咐。
“是!”谢弘打了门帘便要出去,却被何可纲叫住。
“绎儿呢?刚才半晌没见她了,去哪儿了?”何可纲笑道。
“她呀!”谢弘笑得得逞,“她老实得很,在我旁边待着呢!半步不敢离!”
“哦?”袁崇焕一舒刚才紧拧的眉头,倒是饶有兴趣,“小祸头子这么老实倒是少见呐!你用什么法子降住她的?说出来,大家以后也都好照着学啊!”
“嗨!也没什么!她不是晕船嘛!我带了一样晕船的人离不了的东西……”谢弘正要海侃,却听得船头那边绎儿的高叫:“喂!再给我一颗梅子!我这颗吃完了!”
“喏!就这样!”谢弘努努嘴。
座舱里顿时爆出一阵朗朗笑声。
绎儿扶着栏杆在船头蹦达,扯着嗓子狂喊:“谢弘!你听见没有啊——”
谢弘一打门帘冲她叫道:“过来吧!吃饭了!”
绎儿摇摇晃晃挪到座舱前,勉强站定:“现在吃什么饭?算早饭还是午饭呐?”
“吃过海里的虾婆没有?”谢弘很神秘的问道。
绎儿摇头:“什么虾婆?还虾公呢!”
“你进舱里去,我去端来!”谢弘煞有其事地做了个“请进”的动作,自己一溜烟跑了。
绎儿懵懵懂懂地挪进座舱,扶着桌子坐了下来,好奇道:“袁伯伯,虾婆是什么东西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袁崇焕也不透露,只是笑。
“三妹,那东西很鲜美的,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到的。”祖泽洪他们相视一笑,似乎都吃过的样子。
“真的么?”绎儿感到自己太走运了。
“来啦!”谢弘端着一个大盘子进了座舱,身后的侍从帮他捧着碗筷佐料。
绎儿扒着谢弘手里的盘子一看,顿时捂住了嘴,惊愕不已:“咦——这就是什么虾婆虾公的吗?这哪里是虾子,分明是毛毛虫嘛!好恶心啊!”
“喂!三妹,你自己不吃,不要用那么恶心的形容词嘛!”祖泽清嫌她说得倒胃口。
“本来嘛!这种东西会好吃?鬼才信呢!”绎儿一副活见鬼的毛骨悚然。
“这东西不中看,但是很好吃的。”袁崇焕率先夹了一只。
“咦——”绎儿闭着眼睛不敢看,“袁伯伯,你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好恶心啊!”
“你忘了?你袁伯伯可是最能吃的广东人呐!”何可纲也抓了一只剥起来。
“广东人最能吃吗?”绎儿壮着胆子睁开一只眼睛从指缝里看着几个吃得津津有味的人,皱起了鼻子,“这种恶心的东西也吃么?”
“我们广东人有句话,叫做‘两条腿的,除了人不吃;四条腿的,除了板凳不吃。’其它的统统可以拿来吃的!”谢弘吃得得劲儿,“嗯——味道还不错!只是没有老家的甜……”
“嗯!的确是少了一点甜味……”袁崇焕品评道,“不过,好久没吃了,偶尔吃一次还是种享受……”
“吃一个吧!”谢弘抓起一只递到绎儿面前,“它也就是样子唬人……”
“啊——”绎儿拨开他的手,落荒而逃地冲出了座舱,只留下了座舱里几个美食者的哄笑声……
第二十二回
月下的宁远城依山傍海,站在城楼上,不远处的长岭山连绵起伏,柔和温婉的曲线仿佛夜的女儿在沉静中小憩一般。海面上一层白蒙蒙的海雾,便仿若她呼吸的轻柔,细细用心,似是还能感觉到咻咻的生气,薄纱样的萦绕不断。
已是秋寒近冬了,绎儿穿着单薄的秋衣站在城楼上,耸了耸肩膀,当胸扯紧了白兔绒的披肩,生怕它的不慎滑落让夜风有了可乘之机,于是白天的活泼劲儿也全部收了起来,不时呵出一团团的白气。明天就要被祖大寿遣回关内的永平了,又要在绣楼上天天跟那些纠缠不清的针头线脑打交道,恨都恨死了。她真恨自己是女儿家,恨自己错生了年代。倘若能先生几百年,也许什么花木兰、穆桂英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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