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仙》第12章


三个人交换了一个我看不明白的目光,雁三儿说:“小笙,你先去睡吧。巫真,咱们去外头说话。”
我几乎要冲他们瞪眼了!凭什么我不能听?可是他们三个随便哪个都比我强。我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自己在心中开解劝慰自己。
不用急,我完全不用着急。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将我想知道的事情都查清楚。现在我不过是个小孩子,说的话别人不重视,也没办法有着自己的心意做事。
我总会长大的。
过了没多久,巫真重新走进舱里面。
“你要走了吗?”
她点了点头:“你师公霸道得很,决不肯将你这么好的传人拱手让给我。不过我也和他说好了,等你长大来看我,他不会阻拦。我不能把我这一身所学将来带进棺材里去。你聪明得紧,你师公的幻术和我不同路子。你先把基础扎牢,我再来教你别的,你才能融会贯通。”
我没想到离别来得这么快。师公和巫真已经达成了协议,根本没给我发表意见的机会。
我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来,小声说:“我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她摸了摸我的脸,“我住在紫都城东,门前有两株凤尾青,特别好认,你可以让人捎信来,自己能出门了,也可以来寻我。”
我鼻子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或许就像人常说的,咱们这是前世的缘法。”
有句话在我舌尖饶了好几个圈了,我真想告诉巫真我的真实身份,可是最终我还是忍住了没说。
“那你一路保重。还有,替我向元宝问声好——她没事吧?”
她笑了:“没事儿,就是睡了足足十几个时辰才醒。”
她最后伸出手来,我以为她会抱我,可是她的手却在半途顿住,然后收了回去。我疑惑地看着他,那一瞬间她脸上露出的神情让我看不明白。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琢磨她那时的神情和心情。
她那时候……像是忽然有些憎恶和惧怕。
那一刻她是想到了什么?
【第三章】繁花入梦
三月廿一,春分。
夏日的烈日、风和雨水,让窗上糊的绢纱很快变旧、变黄,变脆。重阳过后,天气一天冷似一天,窗上的旧纱被拆了下来,贴上了厚实紧密的棉纸。而到了来年的春日,旧的窗纸被揭下来,再糊上窗纱。一年一年,新旧更新。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外头隐约传来雷响。我眯着眼朝外看。桃粉色的窗纱上有兰花暗纹,窗子开了一线,能看到外头院子里的天色,像是碧青的湖水中溶进了淡墨,云层低垂。视线渐渐向下,可以看到房舍上的青瓦,已经蒙蒙绿的柳色映着雪白的一带粉墙。
我已经醒了,只是不想起身。
“姑娘,起来吧。”
我懒洋洋地翻个身:“天怪闷的,让我再躺一会儿。”
“姑娘快起来吧,不早了。再睡下去,晚饭就没胃口吃了。行李我已经收拾好了,就搁在外头,姑娘等下看看还缺不缺东西。”
“外面下雨了?”
“没有,不过看这天色,一会儿准下。”
我狠狠心离开被窝,初雪替我穿衣结带,又打水进来让我梳洗。
我从镜子里瞧见她也正打量我,奇怪地问:“你看什么?”
初雪替我把头发挽起来,抿嘴一笑:“姑娘现在出落得花朵似的。我是想起姑娘刚来的时候了。”
我想了想:“我那会什么样儿?”
“姑娘那会儿可真瘦,脸还没有巴掌大,就显着一双眼睛大了。”
我认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时间过得真快。想一想,我死后重生,来到云仙里……就像昨天的事一样记忆鲜明。
一转眼就是十年。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空气潮湿而清晰,柳树被雨水一润,那份绿色显得更加妩媚。沿着回廊朝前面去,拐到屋角,杜鹃已经开花,白的,粉的,花瓣和叶子上沾了雨珠,沉甸甸地垂下来。
我把伞放在门口,师公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卷书。
“师公。”
他转过头来,眉毛浓黑,目光如窗外澄和天气,他风轻云淡地说道:“过来。”
我走到他身旁,窗子敞着半扇,微风拂面,外面细雨蒙蒙,雨声沙沙的,连绵作响。
“昨天教你的,悟了几成?”
“其他的都明白,只是收功的时候总是收不好,拖泥带水的。”
“你功力尚浅,也欠缺历练。”师公指了指书架,“第二排靠右的那本蓝皮册子,你拿了去,好生诵读,用心领会。”
我把那册子取下来,这是师公手录的,封皮上“光华散记”四个字如风中劲竹,清秀挺拔。
“行李收拾好了吗?”
“初雪帮我收拾了。”
师公这几年,待我态度日渐温和,与一开始的冷漠严厉截然不同。与之相对的,我师傅白宛夫人却变得冷若冰霜,深居简出,这有大半年了,我只见过她一面,她一个字也没对我说过,比陌生人还陌生。即使见面,也唯恐避之不及,不复昔日循循教我的师徒恩情。
齐涵说她嫉妒我。如果我们俩是师姐师妹,师公偏爱我,她吃醋还说得过去。可她是我师傅,我有出息她也有光彩,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为什么搁到我师傅身上她就想不通呢?
这事儿起先只有我自己有所察觉,可山庄里头上上下下的人都眼明心亮,对白宿宛没有容人之量的私底下议论也是有的。姨母青鸾夫人,也为这个特意找白宛夫人谈过一回,却也碰了个钉子回来。
“对了,师公。这次我们还去雷家庄吗?”
“怎么?”
我抿嘴笑:“雷芳正月里给我写了信,说芬姐姐就快出阁,我要是再不去,以后想见一面可就难了。”
“苏丫头要出阁了?”
“雷庄主给您的信上没提吗?芬姐姐年纪不小了,几年前就定下了新事,嫁的是南奎姚家的长孙,师公,南奎姚家的情形您知道吗?”
“南奎姚家么……我与姚自胜早年见过,并无深交。”
师公的神情若有所思,微风吹着细雨洒进窗子,我过去想把窗子掩上,师公说:“敞着吧。”
我答应了一声。姚家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南奎太远,这一嫁出去,只怕要再见面就难了。想到从此一别后,再会遥遥无期,不免觉得心酸。
阴雨绵绵,我和师公出门那天还在下小雨,为此改为乘车出行。车极宽大,坐七八个人也绰绰有余,现在只坐我和师公两个,空余的地方装了行李、书本、吃食,甚至还可以摆开地方下棋。师公棋艺高深,我只是粗通,下了一盘他就不同我下了,大概赢了也没有成就感。
过几年我陆续跟师公出过几次远门,早已经习惯在车上打发时间。看几页书,若有所情悟,就将书掩下,闭目养神,把刚才看的东西在心中再默诵一遍。过一会儿我再睁开眼时,师公盘膝闭目,正在打坐。
他闭起眼的时候,人看起来有几分稚弱,像个文文秀秀的书生一般,仿佛来阵风就可以吹倒。
风越来越紧,雨丝从窗口洒进来,我探过身伸长手臂想把车帘扣上,车子却在此时转弯,我忙撑住车壁,才没有整个人倒下去压在师公身上。
他缓缓睁开了眼:“你做什么?”
“雨水进来了。”
他看我一眼,抬手将车帘扣上了。
我讪讪地坐回去。车帘一扣了起来,车里就显得昏暗多了,能清清楚楚听到两个人的呼吸的声音,师公身上的衣裳明明没有熏香,但是我仍然能闻到一肌淡淡的清雅的香气,是墨香?是茶香?还是……
真奇怪,师公从来不打我,顶多是训斥,可是我对着他时却觉得全无抵抗之力,一个浅浅的眼神就能让我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那双眼,黑漆漆的眼珠,瞳孔中映出我的身影……
我没话找话说:“师公……你和雷庄主,是怎么熟识的?
他头也没抬:“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这不是……觉得您的好友不多么,数数除了雁三儿,也就雷庄主能算得上一个了。”
师公看了我一眼,复又垂下眼帘:“他也算不上是我的好友。不过是他曾经遇到大仇人,我当时正好遇上,就出手帮了他一把。他感念至今,每个都写信相邀,我有时候得闲,就去那里盘桓几日。”
就如此简单?
我们到雷家庄的时候雨终于停了,天气暖洋洋地。雷芳像只小老虎似的从大门里头冲出来,欢呼了一声,一把把我抱着就举起来——
我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拍打她的手臂:“喂,快放我下来!”
雷家的家传剑法十分霸道,雷芳现在看起来还马马虎虎,但是人不可貌相,她一出手就力大无穷,真让人吃不消。
“我可想死你了。”雷芳笑嘻嘻地把我放下地,朝师公行礼,“纪前辈好,我爷爷念叨您好些天了,就怕您不来。不过他这会儿不在庄里,得晚上才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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