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仙》第50章


师公显然也极好奇,朝前走了两步,我们已经站在了白宛的身后。
她一无所觉,手里紧紧攥着一枚核桃大的明珠。
这样的珠子显然不是这个贫女能有的,一定是刚才齐伯轩给她的。出手好阔绰,对这等宝珠也毫不在意。要论价值,这明珠科比我那只耳坠贵重了不知多少倍。
白宛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船头的灯笼摇摆不定,照在她脸上的光亮也忽明忽暗,看起来那张脸平添了积分令人惊怖的意味。
她很快把珠子掖在了身上,转身进了船舱。
“她应该是这个时候,第一次见了巫宁。。。。。。。”师公轻声说。
是的。
第一次…………此后的事情,谁也想不到。
我们在船头又站了一会儿,这一段梦境没有结束,师公似乎也不急着离开。他望着远处泊着的那只小船,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述说的神情,月光洒遍江面,点点银波如鳞。
那是我和巫真搭的客船。我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有些感慨,又有些怀念。过去的情景,也只能在梦中重现了。
过了一会儿,师公才说:“走吧。”他直直向船外迈步,我也跟着迈了一步。在梦境之中,我们并没有向下沉落,脚踩在江面上,水没有如烟雾。
凌波踏浪朝前走了几步,眼前敞亮起来,荷香扑鼻,水光清亮,和适才天地一片黑漆漆的境况全然不同。
这是涂家庄。
只是回廊上空荡荡静悄悄的,小径上的落叶没有清扫,远望去一排屋子窗子都紧闭着,偌大的一座庄院,虽然正是荷花盛绽的时节,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凋败的意味来。
这时候的涂庄主应该已经过世了。涂夫人如何还不知道。出了寿宴上的变故,涂庄主自尽,涂夫人中毒,那时候我也没有心情打量庄院。这里似乎一夜之间就颓败了下来。顶梁柱一倒,人再一散。屋子放佛也和人一样,有精神和气数的。
我看到白宛了。
她穿着一件紫色的短裙,系着大红腰带。这身打扮实在扎眼,是夜香班里的戏服。庄里已经没有家丁看守,她沿着回廊遮遮掩掩地向前走。
我记得变故发生之后第二天还是第三天,那些宾客也就散了,夜香班也应该开船离开。现在看来是还没有走。她在山庄里没有头绪地乱闯一通,什么人也没有找到,颓然离去。
涂家庄的下人溜走了不少,还卷走了不少东西。地下就掉了一块碎绸子,不知道是什么人走得慌落下的。我心里胡思乱想,乱纷纷的。
师公牵着我的手再向前走,我也跟着走。再走还是在涂家庄。
那座我们曾经听曲赏荷的水阁还在原处,可是一切都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涂家人已经在收拾着要搬出去,我记得我和巫真也是这会儿离开的。偌大的涂家空荡荡的。
“进去看看。”
师公推开了水阁的门,四面窗子都闭着,有一股尘土味儿。
我是在这里遇着文飞的,当时只觉得什么都好。有清茶,有荷香,有笛声……现在只有一室的浮灰。
我当时坐的地方还在那里呢。
“来这儿做什么?”
师公把窗子推开一扇:“赏花。”
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赏花?
他转头叫我:“你来闻闻,有花香气。”
我站在他身边。
是有股淡淡的香气,却不是荷花的香。
师公伸出手,空中有一点细小的花瓣飘落下来,落在他的手上。
“就是它。”
我看了一眼。
花瓣原来应该是水红的,只是现在褪了色,变得像白花一样,只有蕊心还透着一点红。
“不知道是什么花。”师公把那细小的碎花拈起来仔细看,仿佛在研究什么要紧的大事一样,左看右看地,忽然说:“嗯,我记得好像是在哪儿见过,这也是桂花,不过是变了种的,有个名儿叫淡秋香。”
“名字倒别致。”
师公摊开手,那花瓣就落到窗子下的水面上去了。
“那天我也在这阁子上头。”
真的?我转头去看他。
“不过我只是敬陪末座的,他们说什么诗词,我接不上。他们说什么曲艺,我也不怎么明白。后来涂家的公子领着人下楼去……”
我只觉得这世事可真是——原来那时候他也在。
可是那个时候下楼来的却不是他。而是文飞。
要是那个时候他下楼下,我们见着了……会怎么样?
不,那不是时候。师公这个人很傲气,可以说要是把他放秤上称一称,百十斤里得有八十斤是硬铮铮的骨头。
而且,他还被我买过——那时候我们就算见着了,又能怎么样?
他八成别扭得一个字也不会跟我说起。
而我那时候……只注意文飞了。他年少俊美,风度翩翩,能诗能文笛子还吹的那样好,每个少女只怕都憧憬过自己将来的良人是什么样,要有文采,要有风度,要有温存,要有……文飞恰恰就是比着那个众人憧憬的模子造出来的一样,要什么有什么,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自然,师公也很好,可是他像坛酒一样,是经年了,陈了才香的。文飞出风头的时候,他还生嫩着……酒再醇香,在没酿成前,那发酵的模样和气味儿可不怎么动人。
那个时候,我是何等浅薄,只看重那些外在的东西,长相,风度,才气……其实真要在一起,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可是,在那个年纪,不浅薄的女孩子又有几人呢?
当时文飞走进水阁的时候,在场的女子里头,有几个不被他倾倒?
我的手按在窗格上,抽回来时,指尖上沾了浅浅一层浮灰。
“这次雷家庄的事情,让我想到了许多以前没想过的事情。”
我微微低下头,轻声问:“都想到了什么?”
“想通了一些以前一直解不开的疑团。还有……”
他看着我,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这一笑显得轻松而坦荡,他的目光让我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
我不由得也朝他一笑。
“那年我和巫宁在一起,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却觉得有说不完的话一样。那个小城里头也没有可去的地方,我们就在一座半山亭里盘桓了好几天,去的次数太多,连那亭子后面有几株野枣子树我都数清了。说的渴了,巫宁还揪了那野枣子来吃……”
“好吃吗?”我好奇的竟是些细枝末节。
他笑笑:“不好吃,皮硬核大,干瘪无汁,不算也不甜,不苦也不涩,跟嚼树皮一样。”
我忍不住一笑,难道听师公说这么长一句话。
“可是……那时候我觉得特别好吃,揪了几十个,我们一人分了一半,然后开始讨论幻术,还用枣子做赌注来打赌。”
“赌什么?”
“都是同行,自然彼此有些不服气的地方,你也知道,习练幻术的人,都是自己参悟得多,难有和旁人切磋探讨的机会……有一天,不知怎么说起了幻仙师甄慧……”
我微微一怔:“甄慧怎么了?”
“她说,她无意中得知了传说中甄慧随于白屏一起斩妖成仙的地方。”
“那有什么稀奇,传说里也有讲,不就在樊州大龙口吗?听说那里的人感他们除妖的大恩,还建了庙供奉他们。”
师公摇头:“我也是这样说,她说,愿意同我赌两个枣儿,那地方不过是以讹传讹的,斩妖的地方其实并不在那里。”
“那谁赢了?”
其实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果然师公说:“她赢了,的确不是樊州。”
“她有什么凭据?”
师公一笑,直说:“我先输两个枣给她,但是接下去她又输回了给我。我们说起幻空术来,她参悟不及我,所以愿赌服输。”
我听着他这样述说,完全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形来。
棋逢对手,酒逢知己。
说得口渴都不愿意去寻茶水解渴,宁愿揪了那难以下咽的枣子来充数。
“原来江湖上传言她得了剑仙遗宝并非空穴来风。可是我不明白,这件事又是怎么走漏了风声呢?”
“是啊,别人是怎么知道的?”
巫宁可不会逢人就说,这件事……她恐怕只会告诉寥寥几人。比如,父亲。或者是,巫真……还有就是……文飞。
“此事事关重大,我从前曾经想告诉你,但是估计你年纪尚幼,又担心隔墙有耳。”
我环视着水阁四周。
在这里说话倒是保险了,这是梦境,也是幻境,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握着窗格的手微微用力,屏气凝神听师公说下去。
“巫宁说过,这件事情她只告诉过她的父亲,除此之外,就是当年曾经写给文飞的一封信上提过一句,她或许猜着了甄慧能以幻术证道成仙的秘密。”
窗格被我捏的咯的一声响。我松开手,上头裂了一条细痕。
怀璧其罪。这块璧。实在太烫手。
天下修行的人,图的什么?
财?名?权?不,那些都有烟消云散的一天。
而于白屏和甄慧的传说,虽然亦真亦假虚实难辨,却像两盏指路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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