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仙》第49章


有四个受伤,一个是她失手杀死。逃出之后,又发现一件要紧的东西失落,等到再回宋家去寻找的时候……宋家的人已经都死了。”
虽然说的都是早已经过去的事情,我虽然已经知道宋家的人死了,可是听着师公这样淡淡的说出来,突然觉得这清晨的寒意似乎比往日要浓重。
“巫宁说起那件事情来,脸色苍白。她那时候第一次杀了人,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死在眼前。她说,那时候天还没有全亮,四周雾气弥漫,静得怕人,连虫鸣鸡啼声都一声没有,就象一场恶梦一样。”
“宋家的那件惨案只是个开始,第二天听说文家也出了变故。巫宁那会儿瘦得很,她说,从宋家、文家的事情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踏实睡过觉了。她总觉得在背后,有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就算合上眼,那些死去的人,那些诡异惨状总是在她眼前晃……”
师公站了起来,他的袍子没束腰,被风一吹,显得飘飘荡荡的,像一只欲展翅翩飞的鹤。
我站在他身后,总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也许前一世,巫宁也这么跟在纪羽的后面走过,也许走的是山路,山风很大——我有些恍惚,眼前仿佛真有这么一个画面。
不过,师公穿的不是白衣裳,而是一件青灰色的衣裳,只是洗的次数多了褪了色,看起来是在灰白中透出一点青色来。
我定定神,岔开话:“师傅她……”
白宛就蜷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呼吸细而急促。
师公近前去看了一下:“她还醒不了。”
到底白宛用了多大气力想暗算师公啊?反弹回去的力道让她伤得这么重?
这就叫害人终害己吧?她要不下手这么重,这会儿她自己不就可以少吃些苦头了吗?
我还有好些话想问她。
近前看,白宛的眉头拧着,脸上尽是冷汗,头发散乱地贴在额角和脸颊上。嘴唇的颜色有些微微泛紫,容颜惨白,看起来着实是我见犹怜。
一想到这是我自己的脸,心里就说不出地别扭。
师公微微沉吟,忽然说:“你过来。”
我本来离得不远,闻言上前一步。
师公转过身来,抬手一指点在我的眉间。
我眼前一暗,身体软软地朝前倒下去。师公怎么会对我用梦咒?
我意识越来越沉,似乎要沉到无底深渊中去。我强撑着,一手紧紧攥着师公的袖子,就是不肯闭上眼。
“睡吧。”师公的声音柔和而芒远,仿佛站在高高的崖岸上说话一样。
他的手在我额上轻轻抚过,我心里莫名一松,再也支撑不住。
眼前漆黑一片,我试着朝前迈步,一只手伸过来握着我的手。我朝后微微一缩,听见师公说:“向前走,别害怕。”
眼前渐渐亮起来,师公在旁边,牵着我的手朝前面走。我心里惊疑难定,这明明是一个梦境。我还以为只有我会以幻术入他人之梦,可是师公居然也会。
他是从哪儿学会的?还是……本来就是他回的幻术,而我是学自他?
这是谁的梦,答案呼之欲出。不能不说,师公这个办法是眼下最有效率的办法。
可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异。好像我们现在是偷偷摸进别人家中的小贼。我们前进白宛的梦里,是为了找到她心中深深埋藏的秘密。
我们站在一片荒野地里,前头靠山脚有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天快要黑了,狗在远处狂吠。野鸟成群地从头顶掠过,没入树林之中。
“这是什么地方?”
师公没说话,只拉着我朝前走。荒草快把小径淹没了,野地里有几个小小的身影,蹲在那里。
有一个站起身来,一手提着草筐,另一只手攥着野菜。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起身向回走。忽然有几个孩子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孩子冲过去,推推搡搡地抢过那个孩子装野菜的草筐,一哄而散。他们的声音有些怪,远远听着他们在哄笑:“丑八怪,丑八怪,快回家找你娘去吧!”
野地里只剩下那个孩子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拣起被踩了几脚的空草筐,慢慢朝着村子的方向往回走。
师公拉了我一把,跟在她的身后。
“这是白宛?”
师公嗯了一声。
前面的人走了一段路,忽然回过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们的方向。
我知道她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却本能地朝师公身后闪避。
暮色中她的脸一片晦暗不明,我运足目力去看,依稀记得这就是那夜香班船上见过的小孩。她没有看到什么,转过头来,身体微微弓着,慢慢再向前走。她进的那栋屋子同村里其他屋子离得远,屋里没有电灯,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屋里传出女人尖利的叫骂声。
要不是亲耳听到,真难以想象,怎么会有人对自己的亲生骨肉抱有那么大的恨意,而这些憎恨、绝望、残忍的情绪,都变成了一串又一串连接不断的污言秽语,像暴雨一样倾泻出来。即使我们只是在梦境中,那些滔滔不绝的脏话和辱骂也尖利得像是可以击碎耳膜。
那破屋的门忽然又开了,瘦小的身影冲了出来,飞快地朝远处跑去。那个孩子窝在草垛边,等了许久,夜渐深了,小村里的人也都睡熟了,那个孩子才从草垛边偷偷起身。她屋前屋后钻摸了一阵,不知从哪儿找了一根柴枝,点着了火,可看着又不像为了照亮,也取不着暖。
很快我就明白过来,她在放火。
快要过冬的时节,家家都备了许多柴草,垛在屋前屋后。她这里点一丛,那里烧一把。很快火苗就蹿上了房,屋里的那些人有的醒了,有的没有醒。烟越来越大,火也越来越大,烧成了一片,醒来的人冲出屋来,就算从井里打水泼浇,也救不了火了,他们慌乱地奔走,无助地呼号,还有婴儿受惊啼哭的声音乱成一片,大火不知烧穿了哪一家的茅草屋顶,轰然一声半间屋都塌了下来。
我和师公远远看着,那个点火的人似乎自己也吓着了,她站在那里看着火势发了一会儿呆,悄悄地从人从中溜走。人人都关注着大火,竟无人留心她。
她揣着一个干瘪瘪的小包袱,趁着黑跑了。
师公指着她离开的方向,轻声说:“她那个包袱,肯定不是现在临时收拾的,早早就预备好了。”
那放火呢?是一时气急了,还是也早早就预备好了?
这么小的孩子,她在心里想做这样的事,想了多久了呢?
师公拉着我的手继续向前走,四周的一切纷纷碎裂,像被大风吹走了一样,圆月当空,江上渔火点点。
这情形当真眼熟。江风吹过来,船头的大旗随风招展。
“夜香班。”
“对。”
感觉所有的事情,都是从这一次涂家庄之行开始的,我怎么能忘记得了?师公指着江岸边一处阴影:“那时候我就在那里。”
我朝那里看过去,黑黝黝的,只能看到那树荫里泊着几条船,可是当时他在哪条穿上,有没有看到我?
船头银光的星雨纷纷坠落,那些细碎的光屑拖着长长的尾巴,像是夏季里长长的雨丝。有两道人影斜斜掠飞了出去,那种飘飘然的姿态仿佛没有重量,既像两只轻盈的燕子,又像被风吹走的花叶。
左边的是我,右边的是巫真。
那时候可真不懂收敛,还以为自己已经很谨慎了。
“左边那个。。。。。。就是她。”
我轻轻嗯了一声。
我当然知道左边那个是我。我当时心里在想什么虽然事情都还记得,可是当时的心情,还有细节,已经很模糊了。
站在船头的那个孩子比放火的那时候长高了一些,依旧瘦得像柴火棒一样,她发了一会儿呆,弯下腰去拣了个什么东西。她直起身来的时候,一道人影飞掠上了船头。师公抓着我的手忽然一紧。
这人身法极快,我只觉得眼一花,可没看清他是哪个方向来的。
他和那个孩子说话,我们离得不远,可是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风声,江上的波浪声混作一片。
他们没说几句话,那人拿出一样东西给了白宛,白宛也把握在手心里的东西递了出来。我知道那是什么了。
那就是我丢的一只耳环。
想起来了。。。。。。我们换了男装,耳坠是后摘的,包袱不想拆开,耳坠就用手帕包了放在身上。我想不起来是丢在哪里,也不知道是怎么辗转到了齐伯轩的手里。
手中的谜团解开了一个。
可这个是微不足道的。齐伯轩,难道就是在背后操纵白宛的人吗?
不,不是的。
他不会幻术,这一点就说不通。
操纵白宛的那个人,或是说,那些人里,一定会有一个幻术高手,起码………不会比巫真的水准差。但齐伯轩给了白宛什么?
师公显然也极好奇,朝前走了两步,我们已经站在了白宛的身后。
她一无所觉,手里紧紧攥着一枚核桃大的明珠。
这样的珠子显然不是这个贫女能有的,一定是刚才齐伯轩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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