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返》第28章


目光落在图像那一栏,他的呼吸蓦地窒住。
那里面,一张张,全是他的照片——他埋案写东西,他开会,他吃饭,他睡觉,他开车,他做饭,他坐在电脑前,他练剑,他笑,他皱眉,他说话——或者侧脸,或者正面,甚至很多背影,许多他自己从未察觉的琐碎瞬间,就被她全部记录下来,还仔细地命名。
他到办公室巡视的照片——资本家。
他练剑的照片——欺负菜鸟。
他吃饭的照片,被她画了一道褐色的酱油汁在脸上,看起来很滑稽。
他睡觉的照片,她写,一起变老。
眼前忽然有些模糊,温热的雾气也染上眼眶。
电话在这时候响起来,他接通放到耳边。
“您好,是孟小姐吗?我们明天就会把你订的天文望远镜送出去,想再跟你核对一下地址,是旭日山庄3号霍远先生家吗?”
霍远一怔:“她现在不在,我是她朋友,请问你们是哪里?”
当电话那头说出店名和购货时间时,他的脸色瞬间苍白。
那天,她并不是陪穆清看相机,而是给他买天文望远镜作生日礼物。
我们一起看星星,她清脆的笑声还响在耳边。
他的心忽然抽痛起来,如果,如果他误会了她。
如果,事实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
下一刻,他拿起外套就往门口走。
“你去哪?”苏瑾从隔壁套间出来拦住他,“你要去找她?”
“不用你管,让开。”他低喝,试图拉开她。
“你真的要去找她?”苏瑾的眼神阴郁,忿怒地开口,“你被她害得还不够惨吗?要不是因为她,北岛的项目怎么会失败?你又怎么会被逼离开尚豪?”
霍远猛地转身盯住她,神情莫测。
“怎么了?”他的表情让苏瑾有些忐忑。
“你怎么知道是她弄砸了北岛的项目?”霍远的眼神极其严厉,“公司里从来没有对设计方案被盗的事作出任何决定!”
苏瑾呆住,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退。
“说话!”霍远几乎是用吼的。
“是!整件事都是我做的,那又如何?”苏瑾彻底爆发,“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这么多年你从来都无视我的心意?凭什么那个孟知返轻而易举地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她是找过王淮舟,可她后来却什么都不肯做,我知道出了事你肯定要查,所以根本就没有用自己平常的号码和王淮舟联系,正好让孟知返作替死鬼,不过看来你们的感情也没那么深么,这么容易就互相猜疑!”
“你简直——”霍远咬牙切齿,额上青筋跳动。
“我有什么错?”苏瑾忍着泪低喊,“那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不去喜欢一个人!十年,我爱了你十年!一个女人有多少这样的十年?”
“你让开。”霍远的疲惫地开口,觉得一生中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么累,全身的力气都想被耗光了一样,脑海里只剩下知返的笑知返的泪。
“不!”苏瑾拼命地抱住他,惊慌失措——她只知道,她不能放手,这一放,她就永远失去他了。
“滚!”震天的吼声响彻房间,霍远红着双眼一拳捶在墙壁上,关节处顿时淤红一片。
苏瑾顿时怔在原地,泪眼朦胧地地望着他——印象中,他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火,她并不害怕,却觉得心里有一股凉意漫了上来,这种感觉,叫做绝望。
下一秒霍远已经拉开房门奔了出去,并不想这么残忍,可是一想到此刻另一人儿有多伤心,他就心痛如绞。
你觉得是我,那就是了。
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不是这样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爱你。
你凭什么质问我?
霍远你这个王八蛋!你再也别想见到我!我要你后悔一辈子!
知返,他的知返,总是那么倔强的知返,她到底被他伤得有多深,才会失控地说出这一句?
后悔,她猜对了,这一刻,他几乎后悔到想杀了自己。
只是她要躲到哪里去,她真的不想见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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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里说,你看,爱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见。
而她好像连再见都没说。
人潮攒动的候机楼,有人相聚,有人分离。
相聚欢,离别苦,夏衫凉,冬裘暖,年年岁岁长相伴。
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就是这样的,他的诺言和深情,象潮水一样淹没她,有一种窒息的幸福感。
要怎样才能让自己相信那也许都是假的。
孟知返,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如果真是如此,她又怎会心存最后一丝勇气与希望,痴痴地等着他出现的可能?
以前下班的时候,他总是会比她晚一点,于是他让她在餐厅等她。
每一次她都会抱怨说,我都数了好几百只羊了,你才来。
他微笑,温暖的大手轻轻捏她的脸颊,我保证,永远不超过一千下。
数到一千下的时候,他没有来。
数到五千下的时候,她站起身,走入登机的队伍,再也没有回头。
是谁在哭呢,那么多人,好丢脸。
小姐?
我没事,真的没事。
只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三十九、看花回
今年的平安夜特别地冷。
车窗外的风雪似乎是越来越大了,以凌厉的速度砸在玻璃上,迸发出破碎的声音。知返伸手轻轻地抹掉一层水汽,透过那一块玻璃往外望,夜色深如浓墨,只有靠近车窗的地方,被灯光照亮的雪花从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落,或急或缓,有种令人屏息的美。
车厢里没几个人,再加上一等车厢向来人就少,此时显得格外空荡荡地。知返起身去洗手间,出来时和人撞上,那人说了一句对不起就匆匆地往别的车厢走去,知返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一笑,电话却在这时候响起。
“静淑。”她接通。
“你还有多久到?今天是平安夜哎,有几个人还像你这么拼命忙工作的?”电话那头一出声就是直爽火辣的语气,偏偏声音的主人名字还叫“静淑”,真不知道她父母在起这个名字时有没有想过女儿的性格完全背离这两个字。
“就你最认真,也不知道这么辛苦是为了谁卖命,Chris说你们公司节假后换主人了,估计别人这会都在琢磨着怎么讨新老板欢心呢,你却在那闷头苦干——”
“行了行了,”知返头痛地听着她的数落,“查票了,我先挂了,马上就到站了。”
不顾那边的唠叨,她摁断电话,靠在座椅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辛苦么?怎么会不辛苦?然而这两年,自己就这么过来了。时间就像一枚书签,夹在那年的秋天,于是回忆仿佛也就停在那页,以至于此后的日子,只剩一页页的空白。
“小姐,你的票?”她睁开眼,朝检票员歉意地一笑,打开自己的手袋。
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她尴尬地抬起头:“对不起,我的钱包好像丢了,票在里面。”
大概是因为平安夜还在上班的原因,检票员的态度有些不耐烦:“小姐,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知返在心里低咒,几乎可以确信是刚才撞她的那个人偷走了钱包,从读书起就听说圣诞节期间总会有人打劫,偷盗,不想还真让自己遇上这种事。
火车的速度减缓,前方站台的灯光依稀照了过来,两边车厢的旅客都纷纷站到过道的车门边等候下车。
“实在抱歉,我现在身上既没有现金也没有银行卡,如果可以的话——”
“Jane,你过来下。”检票员被另一名乘务人员叫了过去,知返坐在原地低着头,感觉到四下投递过来的目光,又恼又窘。
“你可以下车了,”检票员又走了回来,“那边有位先生帮你付了票钱。”
知返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问道:“哪位先生?”
检票员瞅了一眼窗外的站台:“喏,下车了,黑头发的,也是个东方人。”
知返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人穿着黑色的大衣,拿着黑色公文包,商业人士的标准打扮,走得已经远了,背影挺拔。
东方人么?这个寒冷的平安夜,她算是幸运的,遇上个好心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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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假后第一天上班,是迎接新老板的自助餐酒会。公司原本是德国人开的,前不久被收购了,据说背后是由地产界影响力很大的华夏建设操控,知返向来只对设计有兴趣,权力更迭对她而言根本无谓,不管老板是谁,不欠她的薪水,奖金多多就好。
只是迟到的这个事实,还是多多少少让她汗颜的。
推开门时,一室的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来,知返低着头,鸵鸟似地躲开那些关注的视线,迅速搜寻到自己的目标就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Chris凑到她耳侧轻声问。
“小游昨天发烧了,守了他一夜,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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