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狐狸肉》第50章


他没有接我的话,只是迅速低下头去,眉头紧皱。
我看着他的表情恍然大悟,一下倒回枕头上,盯着天花板半晌,突然笑了出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
什么时候起,我已经被这些事磨得连放声大哭都做不到了。
我靠在床头,嘴角依旧挂着笑,鼻子却止不住地酸,脸上凉凉的,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许鸿恩把小盒子放在我的床头,转身走了。
关门的那一刻他似乎有几分挣扎,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轻轻掩上了门。
我躺在床上,愣愣地想,走到最后,这条路还是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出院那天,碧空如洗,日丽风清,是一个月来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来接我的只有我妈和莫瑶,我想对她们笑,可是嘴角像是挂了千斤坠,怎么都扯不起来。
老头开庭就在一周后了,这段时间我没有去找过季东南,临近开庭,他肯定有很多要忙,虽然跟他的帐还没算清,但我还可以再等一等,等一切尘埃落定也不迟。况且,我也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清楚。
许鸿恩在那次之后就很少出现了,也似乎也在忙着什么。
其实他每次疲惫着脸出现在我面前,又迅速消失的时候,我很想叫住他,告诉他我原谅他了,只是几次都没开得了口,心想这些事都先放一放吧,等老头的事结束了,一切从长计议。
我妈也是早知道这件事的,看莫瑶的反应,她也是知道的比我早的。
算来算去,到最后被瞒在鼓里的,居然只有我一个人。
这是我的人生啊,凭什么你们一个一个的都争先恐后地替我做决定呢,承担或者逃避都是我该做的选择,这样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我,你们真的是在帮我吗。
你们一个个打着保护的幌子对我施以极刑,不过都仗着我爱你们罢了。
爱这东西,真说不清楚。
回家之后我有次问我妈,老头开庭你去吗?
她答,不去了,早不关我的事了。
我又问,你还恨他吗。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她答,恨,我会恨一辈子。
她说话时候的那种表情,好像随时都做好了准备要说这句话一样。
无论是爱还是恨,一辈子都是沉重无比的词,可她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就把一辈子加诸在了一个人身上。
妈,真的只有恨吗?
我自己呢,真的只觉得恨他替我做了决定吗
、再来三十六碗
其实我的心情哪止那么简单;只是那么多的信息一股脑涌进来,我一下子消化不了。
直到在法庭上看见季东南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有多复杂。
他瘦了,瘦了很多。
以前看他穿西装总觉得是很挺拔的感觉,可今天看着他明显瘦削的肩头;心里忽然五味杂陈。
付烟走在他旁边;偶尔他咳嗽的时候会皱着眉转头看他。
季东南自顾自走着;临近时才停下脚步;隔着几排座位与我对望。
他应该没有料到我会知道的这么早。可是能有多晚呢;总不至于能瞒我一辈子啊。
付烟也看到了我;紧张地来回打量我和她身边的男人。
我果然还是小看她了,这样东窗事发的时候;面对我仍是连一丝羞愧都没有,眼神来来回回都只注意着那个人。
当她走近看到我脸上的不同时,目光里竟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
所谓阅尽千帆,就是当心中有一千个草泥马呼啸而过时,你依然面若桃花。
我朝她微笑。我们的帐,慢慢再算。
季东南的目光扫过我,最终停在了我右半边脸上。
我不遮挡,特意把右边的头发别到耳后,更方便他欣赏。
“满意了吗?”我问。
他扭过头去不答话,紧紧咬着下颚。
“我一直欠你一句谢谢,无论是我今天站在这里的原因,还是我这张脸。”
我由着他不说话,任沉默诡秘的气氛在我们之间升腾。
“夏小狸,你要怪就怪我,要发泄也冲我来!东南他已经够辛苦的了!”她到底还是跳出来了。
“冲你来?”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乐不可支,“付烟啊,你也太拿你自己当根葱了,我连用你蘸酱都不屑。”
“你——!”
“我怎么?你在开口和我说话之前,是不是该先好好回想一下自己做过的好事,然后再好好斟酌一下自己的语气?”
“几日不见,没想到你嘴变厉害了嘛。”付烟讥讽地说。
“拜你所赐。”
这时人已经来了很多,法官陪审团也陆陆续续入场了,我不想再和他们费口舌,找了个位置便坐下。
付烟拉着季东南想挑个离我远的地方坐,季东南没管她,自己坐在了隔我一排的后面。付烟气得咬唇,又拿他没办法,跑过去坐在他旁边。
有人在我旁边坐下,我转头去看,是一身正装的任海燕。
“不用担心。”她轻轻按了按我的肩膀。
我点点头。
她也憔悴了不少。和她一起来的瘦高男人直朝前走去,坐在了辩护律师席。
我看着那背影觉得特别眼熟,忽然想起那次任海燕来公司找季东南谈事情,就是和他一起。
那次我问她老头还好吗,她巧妙答我说身体很硬朗,今天想起来,原来处处是线索,只是我缺少一双发现线索的眼睛啊。
任海燕好像很不安的样子,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
看着她这样,我也于心不忍。无论他们那一辈发生了什么,老头永远是我的血亲,而这个为了我的血亲奔波至此的女人,也是值得我敬佩的。
“阿姨,你们忙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今天,大家做了那么多努力,老天不会视而不见的。”
“是啊,大家都做了那么多。”任海燕忽然叹了口气,“小狸,其实我们一直瞒着老夏季东南和付烟的事,只说付家是自愿帮我们的,前两天老夏突然知道了这事,说什么都不肯接受付家的帮助,我们几个人劝了他几天,他才勉强同意先这样的,我真怕今天会出什么岔子啊。”
听她这么说,我不禁心下黯然,都到了这种时候,老头还是如此顾及我,“不会的,我爸他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的。”
任海燕抬头看我,“好孩子,你真的长大了。”
法官敲锤,开庭。
老头被拷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武警。
接下来的事,我这辈子也忘不掉。
老头刚在被告席站定,突然对着话筒开口,“法官大人,我有话想说。”
话音刚落,观审席一片嗡嗡声,法官敲了两下锤子,“肃静,肃静!”
任海燕一语不发,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头的位置,好像下一秒就准备冲上前去一样。
看她这样,我也开始害怕了。
千万,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啊。
老头终归是有身份的人,哪怕现在落魄了,但气势放在那,法官还是给了他几分面子,放他说。
沉默了一会,老头干涩的嗓音夹带着偶尔的停顿从前面缓缓传来。
“我只想对坐在下面的,我的女儿说,你的幸福比世界上的一切都重要,我永远会竭尽所能去保护,这是爸爸亏欠你的,无论要付出什么。只是对不起,没能在风光的时候认回你,却要让你在以后的时光里被指责有一个有罪的父亲。”
“还有,我认罪。”
我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无法相信正在发生的事情。
一切都这样脱离了既定的轨道,朝着没有人能控制的方向冲撞而去。
任海燕直直站了起来,又软软倒回椅子里,捂着脸泣不成声。
我无法安慰她。
她连月来劳苦奔波尽的一切努力在这一瞬间都付诸东流了。
都是因为我。
观审席像被点燃的爆竹,轰地炸开,法官重重敲了好几下锤子,才又让这群处于震惊中的人镇静下来。
被告都认罪了,案子也没必要再审了,律师席上本来打算生死交锋的两个人也是一时怔然,接受不了还未开始就结束的事实。
法官结案,判了四年。压抑着N市几个月之久的大事就这么落幕了,在场所有人都显得有些悻悻,事情的结果,竟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
待到大多数人都零零落落离开了,我仍是坐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老头刚刚的话像被施了咒一样,一遍一遍不停地在我脑子里回放。
他说他亏欠我,无论付出什么,都要补偿我。
他说他对不起我,没让我跟着他享福。
他说他认罪了……
他就这么认罪了,因为他亏欠我,因为他对不起我,所以他要用余下的四年去赎罪。
可是,我真的不恨他啊……
我哭不出来,眼睛涩得难受,伸手去揉了揉,干干的,一滴泪都没有。
抬头看见人几乎全都走光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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