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罗汉坐山虎》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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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四明的声调更低了:
“这种情形,我们老大知道不?”
哼了哼,老桑道:
“他要不知道,还托我巴巴赶来传什么口信?老庄不独担忧你们堂回内外的大小杂物,怕你们等他等久了心焦,尤其顾虑‘血合字会’抽冷子打突击,叫我再三叮咛你们要谨慎关防,加意戒备,万万不能在这期间为人所乘……”
左手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裴四明又恼又恨的道:
“娘的皮,姓谢的同他那一群虎狼,简直就横行霸道到了极处,朝人头上骑,也不是这种骑法,只不过是一场误会,他就恁般不依不饶,非但要吃肉啃骨,尚待吸血吮髓,混世面有这么个强横法的?出事的那一刻,谁晓得那辆乌蓬车里装的金子银子是他‘血合字会’的?谁又清楚押车的娘们是他的堂妹?他们额头上不曾刻字,衣着更是不见表征,弟兄们拦车上事的当口,还硬着嘴不报旗盘码头,一旦伤了活人失掉红货,怎能怪得我们?好歹,那是我们的地方,天经地义该做这票买卖呀!”
老桑不由笑得酸中泛苦:
“规矩是没有错,小裴,问题在于你碰的主儿碰错了,人家的势力比你大,手段比你狠,你还有什么道理可讲?这年头,拳头大是哥哥,再论些前因后果,都叫白搭!”
顿了顿,他又接下去道:
“不是我说你,小裴,称你一声‘小裴’,其实你年岁也不小了,江湖混得半辈子,怎的却这般没有眼力?齐老二和你一遭带头领队,恰似一双二百五,什么财路不好挑,偏偏就去端那辆蓬车?‘血合字会’谢独的招牌是轻易摘得的?唉,这不是惹祸上身是什么?”
裴四明似是自觉受了委屈,情绪不免有些激动:
“老桑,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闯了纸漏是不错,但事后赔补道歉,披红带彩放着炮竹去他‘血合字会’老窑谢罪,这还不够?姓谢的居然开出那等混帐条件来,叫我们如何接受?‘白麒麟帮’总共只有三处赌档、三爿栈机房、外带两家驴马行,他除了要通通连手之外,今后‘白麒麟帮’的行动走向,尚得听他们调度派遣,这,这不是等于兼并了我们,把我们当做下属喽罗看待啦?我操,糟塌人也能这样糟塌?你说,老桑,如果事情临到你身上,这口鸟气你是咽得下咽不下?”
老桑叹喟着道:
“人要朝下活,自得顾着这张面皮,姓谢的如此霸道,是不想叫人立足混世了……小婓,情形演变到这步田地,也没什么好说的,端看‘双老’调停的结果,再做打算吧!”
裴四明站起身来,拍打着衣衫上的泥沙,边道:
“齐二哥折腾了大半宿,早去歇着了,今晚也不用惊动他,等他睡醒,我再向他提口信的事——老桑,倒是你辛苦,该鼓息阵子啦……”
伸了个懒腰,老桑一面打着哈欠往上起,还真有点疲惫的样子:
“心里有事,尽管是累,也不容易睡得安稳;齐老二好福气,任你闹得天翻地覆,仍能横下来困觉,练到这等火候,不简单……”
裴四明在往回走,口中替他二哥解释着:
“晚上本来睡得就迟,才一合眼入梦,又碰上那一干子吃杂八地的混混模进窑口里来搅弄,真把人搞得身心俱疲,齐二哥到底大了几岁,人又较胖,竟是撑不住啦,要不是我还另有些琐碎事交待,老桑,在你到达的时候,我也早就去会周公了。”
两个人说着话,声调随着脚步的移动渐去渐远,赶他们走进洞尾的入口,林子里只留下五张面面相觑、哭笑不得的人脸。
缪千祥宛如在和压在心口上的什么东西挣扎着似的,好不容易才迸出一句话:
“人算不如天算啊……”
急急低“嘘”一声,杨豹骂道:
“你他娘叱呼什么?若是被他们听到动静,还想活不想?”
双手抱着脑袋,缪千样极为痛苦的憋窒着声音:
“听他们这一说,豹哥,我是真不想活了,我怎么这般命苦哦……”
杨豹又好气、又好笑的在级干祥前额上轻敲一记,小声道:
“桩儿,别他娘没出息,且等我们脱离虎口,再做计较,你好歹忍上一时,人高马大的一条汉子,不作兴出这等的洋相!”
黑暗中,汪来喜扯了杨豹一把,急促的催着道:
“快走人吧,豹哥,多待一会便增加一分危险,若是被姓裴的回洞之后发觉我们破牢而逃的事,大伙全吃不完,兜着转啦!”
杨豹顺手拉起级干祥,冲着姜福根一抬下颔:
“还是你前头开路,兄弟们跟着淌!”
于是,姜福根一马当先,疾如飞鸿般领前扑向山下,其他四个人紧随于后,行动虽也够快,却不免显得身形踉跄——逃命的把戏,玩起来果然没有想像中那样游洒自如。
夜色仍旧浓稠,不过,黎明前的一刻,总是特别阴郁黝暗的,照时间算,该决天亮了,却是好长好险的这一宿
孤伶伶的这家农舍,大概已经坍废得有年岁了,半倾的主角屋,衬上一片残坦败瓦,蔓草荒烟,说不出的有股子苍凉意味,而五个窝在这片废园中的人,心境也免不了同样的落寞萧索。
在一阵长久的沉寂之后,缪千祥双手抱着膝盖,下巴顶在膝盖上,直着眼开口:
“各位兄长,下一步何去何从,不知各位兄长是否有个打算?”
斜倚在墙脚的杨豹,眼珠子往上一翻,有些无精打采的道:
“这趟硬闯虎穴,担惊受险,除了落得个灰头土脸以外,算是白忙活一场,能把几条命逃出来,已属不幸中的大幸,若说下一步要怎么办?老实讲,我眼下是一点主意也没有……”
姜福根吐掉嘴里含着的一根草梗,未曾启言,先就叹了口气:
“大伙不妨寻思寻思,听裴四明和那老桑的说法,宝物显然已经不在‘七转洞’,早就孝敬到什么‘双老’荷包里去了,‘双老’是什么人物?我固然孤陋寡闻,不甚明白,但由他们的语气中臆测,绝对不是等闲之辈乃可断言,姓裴的向来狂傲,在提到那‘双老’的当口,竟是一副维恭维敬的模样,这两个老家伙的份量便可想而知,兄弟们,‘七转洞’的一干牛鬼蛇神,已非我等可以为敌,如今宝物到了更加难缠的‘双老’手中,再想打谱去挖,可能性如何,大家心里总该有数……”
一番话竟是打退堂鼓的意思,缪千祥听在耳中,大感沮丧,但是他却不能再说什么,几位老哥哥为了他,力也尽了,汗也流了,几几乎还卖上命,兄弟一场,有这样的表现,算起来已不容易,他尚有什么勇气、什么权力要求人家非替他再接再励、豁拼到底不可?
杨豹接上口道:
“那什么‘双老阁’的‘双老’,出身来历我虽也不大清楚,然而‘鬼啸滩’的‘血合字会’我倒有个耳闻。这一帮熊人,在道上是出了名的行事歹毒,手段狠辣,他们的头儿‘九手勾魂’谢独,更是个冷面无情、赶尽杀绝的东西,一身本事精湛奇诡,为人又深沉阴骛,江湖同源,除非脑子扭了筋,等闲谁也不愿意去招惹他们,大家可以察觉得到,连裴四明对姓谢的都免不了惮忌几分……”
姜福根沉沉的道:
“看情形,裴四明的‘白髅磷帮’与谢独的‘血合字会’有了过节,他们深恐敌不住人家,这才委托那姓桑的做中人,拿着翠玉龙当献礼,去求什么‘双老’出面代为说合化解……总之,这档子事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麻烦,翠玉龙是紧卷深裹,再难让我们沾边得手了。”
缪千祥将面孔深埋在两腿之间,闷着声不吭不响,那等懊恼,令人气短。
清了清嗓子,杨豹瞧着他这位么弟,音调中充满了爱怜与无奈:
“我说桩地,事到如今,形势是明摆明显在那里,‘七转洞’的教训犹在眼前,若再要朝上硬碰,下一位主儿可是比‘七转洞’更来得强悍,我们成功的机会,实在不大!”
缪千祥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僵木又空茫,他努力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喉管里宛似梗塞着什么:
“豹哥说得是……”
杨豹搓援手,有些进退维谷的艰难:
“那么,桩儿,你还有什么意见?”
愣了一会,缪千祥喃喃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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