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看剑》第188章


大宋鼎盛之际,每年税入之多,确实也是有史可查的历代之中,可以称得上是绝无仅有的存在,纵使现在已然退守江南,只据有半壁河山,版图人口,均不可与昔时相提并论,然则经过这些年来的恢复与发展,每年国家岁入之税赋,已然完全可以比拟强汉盛唐,而未有丝毫逊色。
只是在勾龙如渊看来,这倒也未必就说明大宋国中,真的就这么物富民丰,人人安享富足了,毕竟大宋税赋之制与前朝不同,隋唐之际,国中税赋与支出,都自是采行量入为出之制,以每年实际征收上来的税赋财物的多寡来制订来年的各项支出事宜,而税赋却是按照各种标准一早厘定的,这期间自不乏有因雨雪雷暴等天灾,抑或是外敌入侵乃至宫中大兴土木等人祸妄行加减的例子,但总体来说,总还有一定之规,也就直到后来唐德宗时杨炎行“两税制”之后,才一改前习,只不过是时唐室经过安史之乱,声威已大不如前,也算不得一个可以比拟的标准。
而宋之税制,多承两税制而来,又有所变革,但两税制之量出以制入的精神,却是尽数沿袭了下来,每年都是先根据前面数个年度之税赋收入与支出情况,再制订出出今年应收税赋总额,再将此根据各种标准分配给各地州县,这原本也不失为一个使得账目管理明晰的好办法,只是在勾龙如渊所翻阅的诸般典藉之中,却往往发现朝中制订税赋标准之际,都自是以前几年度之支出量宽而订,每年税赋不断增加,更时常有些旁出之举,如靖康之变前徽宗皇帝那令得大宋天怒人怨的“花石纲”之流,劳民伤财,糜费良多,虽说看起来大宋每年税赋确是超迈汉唐,但这毕竟只是根据朝中官员制订的税赋总额所征收上来的东西,与隋唐之际那等直接反映田亩人丁增减的税赋之数,还是颇有不同,文人士子间历来所认为的的那大宋之富,独步古今,在勾龙如渊看来,恐怕个中还是不乏可以细加推敲之处。
只是勾龙如渊心知自己对于这些事情终归只是一知半解,而且这些想头不外是自己闭门造车所得出来的些许看法,终归缺乏真正的依据,要真是碰到一个内行人,只怕随口扯出些账目明细,就足以把自己唬得一愣一愣的,更不用说眼前正对着的,就是大宋第一内行的秦桧,他当然也自是不愿意去班门弄斧。
“商贾不外尽皆逐利之徒,细枝末节处不妨物尽其用,却绝不可见信,国之根本,仍在农桑”,秦喜倒是未曾再与勾龙如渊起争执,微微沉吟道:“只是本朝虽有王安石以新法蛊惑人君,欲借朝堂之力与民争利,引来新党旧党争执不休,然则南渡之后,幸赖天子官家英明,拔乱反正,这些年来已然尽弃新党之学,商贾之流或有不少富甲一方,坐拥万金,但在朝堂之上经世致用者,仍只能是圣贤教化,天理流行,只不过因为这些贩夫走卒之辈,亦是大宋子民,对于税赋一项,也不无裨益,是以才不曾严加管制而已,勾龙大人所言的‘根基’二字,未免有些过于危言耸听了。更何况,这却又与勾龙大人适才所说的问题有何关联?!”
第178章 直言
“秦大人误会如渊的意思了,其实这也不过是如渊一些不成熟的想头罢了”,勾龙如渊哑然失笑,他摇着头,似也是在斟酌着话语,好半晌才开口说道:“朝堂之上的国是大政,固可由天子官家与宰执大臣商议而决,然则天下百姓物理人情之薰陶,却是必自其平日待人接物,耳濡目染之处推及出去,绝不是朝堂之上一纸律令所能够改变得了的!”
“我大宋自太祖皇帝陛下以来,去隋唐之宵禁,于力劝农桑之余,也从未曾刻意打压商贾之流,商贾之利,百倍于农耕,是以各城各郡之间,渐有人员聚集于城郡中心谋生讨活,无人愿长居于边地之局面,而种种经商之道,及原本商贾之辈方才秉持着的计较与谋算之念,亦是在我大宋百姓之中人人耳熟能详,朝堂之上或可今日绍述先王,明朝又称元祐奸党,然则百姓日用平常,所思所想,却不外是求得糊口之食,甚或如何令得生活蒸蒸日上,朝堂之上改弦更张,说来极难,行来却又极易,而要扭转人心之中这等改变,却是道理之上极易,行来却几可谓近乎不可能的了!”
“这等人心教化之事,权且按下不提”,勾龙如渊是理学大宗杨时的门生,自不免时常存着天理人欲之思,现在一大番话出口之后,也知道自己刚刚自顾自的感慨,虽说跟方才的事情也不无关联,但未免有些过于空泛了,是以把话转了回来,说道:“只是这些日子来,如渊因缘际会,接触到这些个原先从未曾注意过的钱粮财帛诸项事务,才发现这商贾之行,虽则看来不过民间买卖,细枝末节,然则事实上却早就已然渗入我大宋肌里之中,乃至可谓已经悄然改变大宋上下运行之方方面面!“
“哦?”秦桧现在倒似乎是被勾龙如渊吊起了兴趣,抚须沉吟道:“如渊此说,却是颇为新颖别致,但不知如渊缘何做此论断?!”
“秦相公果非寻常人”,勾龙如渊望着秦桧,却是忽然之间感慨了一句,这才摇头苦笑道:“在半月之前,如若有人在如渊面前说出这等论断,只怕如渊要让家人拿大棒子将他打将出去了!”
“也就是这些日子来,如渊看得多了”,勾龙如渊说着,却是直至现在,都还很有些难以相信的模样,叹着气说道:“这才渐渐发现这商贾之行为,影响之流布,竟已然遍及我大宋物资调运、劳役发配等国之根基,以现今这等形势而论,只怕我等以圣贤诗书教化天下子民,倒是这大宋朝堂,不得不日益倾向以商贾之理而运作上下了!”
自传说之中的上三代之实,中华文明历来奉行以农为本,而力劝农桑,历代治世之君臣,都认为只有地里头种出来的,纺织上织出来的,眼睛可以看得见的东西,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产出,而在他们看来,商贾之辈,都只是些逐利之徒,平日里所做的东西,只不过是将此地的东西,运往彼地,以夸耀珍异稀缺,来换取这个中不知道多少倍的差价,但究其根本,却仍然只是以物易物,根本就没有增加生产出任何产物来,是以于国家实无半分裨易,这里头固然有着当时生活条件与生产水平的关系影响,然则却也就是在这种极之朴素的观念的影响下面,自史有明载以来,商贾阶层除了在春秋战国之末及至汉武帝前期阶段,有过一段黄金时段之外,就一直成为被统治阶层所排斥的对象。而至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斯后千年以还,无论朝代家国如何更迭,却终归还自是逃不出这一思维的影响,对于商贾之辈,始终抱持着一种戒慎恐惧的态度,就是起自草莽的大宋开国太祖皇帝,虽说并不禁商贾之事,却也始终不过是将之视为些许细枝末节,并未曾真正多有重视。
然而商业的力量,一旦萌发出来,所将引发的连锁反应,却是如何估量也不过份的,更何况自汉末以来,天下离乱不休,隋唐虽将天下复归一统,但隋不过二代而亡,唐室更是自中期起便复开始藩镇割据,认真说起来,宋室虽无力收复幽燕之地,国中倒是要比以往那些朝代更要来得太平些,由是而大宋商贸之繁盛,实在是开古今未有之先河,这一方面使得大宋之富,不但冠绝当代,亦可称超迈古今,但另一方面这些商贾经营,涉及到日用平常方方面面,也不可避免地改变了整个大宋帝国由上自下的运作方法与思维方式,只不过当是时几乎所有人都自是身在局中,而不能自察罢了。
“勾龙大人的意思是说,朝堂之中那些账目之上的军粮皮革等诸般物用储备,有大半都是虚的,都只存在于账目之上?!”秦喜听勾龙如渊如此这般地说了半天,却是听到了这么一句,不由得骇然问道:“谁敢这么大胆?!这难道还不是贪墨?!勾龙大人,你……”
“秦大人且先别急”,勾龙如渊摆了摆手,苦笑道:“当日里如渊也是如秦大人这般认为,然则详查之下,却又发现大谬不然!”
勾龙如渊盘查所得的那些物资储备倒有大半仓储是空的,当日勾龙如渊也是震惊莫名,以为发现一桩惊天大案,然则调来御史台全部人手彻底清查之下,却又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情,这些东西也没有凭空消失,只是有一大部份折成了银钱,还有一小部分则被换成了其他五花八门的东西,如若真要按照账目上的出支收入去算,这批仓储非但没有少,反倒是多了。
“这……这……”秦喜有些难以置信,正想说些什么,却是无意之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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