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衔巢》第88章


阮非白冲她一笑,走上前绕着她走一圈,看着她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却不戳破,“我说就此别过,可没说再会无期。”
“呃?”青昭傻掉,这两个有很大区别麽?
“所以,再给我一些时间。”
凭什么?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青昭紧握拳,怒气腾腾的瞪视他,他没看到她现如今是病号一个?不想法子让她好好活下去,还提什么等?谁等得起?
眼里酸酸的,她倔强抬起头,忍住眼泪,冷笑道:“我不等。阮相虽位高权重,但是惹恼了皇帝,栽下来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小女子无意愿同阮相上演共患难的苦命鸳鸯。”
阮非白不以为意,手轻巧一勾,握住她的一缕青丝,搁置鼻端细细嗅,微侧头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昭儿,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理由么?那便是她要死了,等不到了,不要妨碍她回去治病。不知够不够说服人?青昭抬头看着那片澄澈的天空,嘲讽的咧开嘴角笑笑。
也不过是想想而已。她才不想揭开重重伤痕搏来一句对不起。
她回过头看他,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他握在指间的发丝便脱离控制,划一道漂亮的弧线,服服帖帖的呆在她背后。
阮非白缩回手,静待着的答案。眼眸看似平静无波,却时刻都在酝酿着一场大风暴。
青昭蹲下来摸摸那些没有被上次的薄雪杀死慢慢冒头的小草,淡淡开口,语调不高不低,太过反常的正常更让人无法把握。
她静静说道:“非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句话你听说没有?”
不待他回答,她又安静的说下去,“我猜,说这话的人,一定很爱很爱对方,可是当她含泪带笑的说出这句话时,一定也是很认真的。我从没想过会离开你。”
她的声音慢慢变低,抬起一张脸与他对视,那双眼湿漉漉的,像是受伤的小兽的眼睛,“你知不知道傍晚细雨下的金陵是什么样子?昏黄的光线,细密的雨丝,交织成缠绵的网,抬头看的时候,就像是坠在一个久远的梦中。我曾以为,我半生就要停在这里了,停在这个温情脉脉甜蜜安然的梦里,再也不复醒。”
“我很愿意,真的很愿意。”声音染上哭腔,紧皱的小脸可怜兮兮的看向他,被咬的泛白的下唇更让他的心被刀绞一样疼……
他狼狈伸出手,“昭儿,我……”
青昭并没有给他机会让他说下去,她伸手捂住胸口,垂下眼帘低声说着:“你永远不会体会到我所受的痛,因为我从不舍得将它加注与你身上。”
“昭儿,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我不会娶她的,已经将她送走,阿佑那里我早就想到了对策……没有早些跟你说,只是因为……因为我在嫉妒!我嫉妒你会因俊驰的话开心大笑,会为他细打算,不愿他为你受伤……我就是爱得很了害怕你离开!”
阮非白语无伦次的说着,因幼年失怙,人情冷暖他早遍尝,早已将自己的那颗心裹了一层又一层,保护的滴水不漏,人人称赞公子温润如玉,其实那平淡笑容掩盖下的躯体究竟掩藏着怎样恶劣的情绪又哪里能被世人所看到?
就连对自己都有所隐瞒的人,没有确切的把握,怎会对他人坦白?
是他不清醒,竟然想以此试探她,却生生要把她逼离他身边!
“昭儿……”按压的声音隐藏着深深痛苦,伸出的手无力苍白,“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看着她毫无表情的面容,他心里忽然一动,咬咬牙说出口,“昭儿或许你忘了,但是我记得,从黄饶回来的那夜,你喝了一些酒,恰好我来了……或许你当那是梦境……但你我确实有了肌肤之亲……”
青昭愕然的瞪大眼,脑子里一片茫然。是真是假?那些自己确定无比真实的感觉原来是真的?原来那一夜……?
她摆摆手,阻止他靠近,转身快步往前走。
没走几步,泪就不停的往下落,她忙擦去,又恐自己控制不住发出声响被他看出,用手紧紧捂住嘴巴……
是上天的怜悯麽?居然在最后给她这么一个浅薄的希望,若是她有了非白的孩子……若是她真的有了他的孩子……那么……,不管,她一定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阮非白神色焦急的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想要上前去,又怕惹恼她,硬生生按捺下焦躁不安的心情,停在原地。
他欺骗了他。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那日乖巧妩媚的她……若是那日不犹豫,是不是今日又是不同结果呢?
以她的性子,素来不会怀疑他的话,更何况是这样的事……让他二人之间的纠葛更深一点,这样她想要抛开时也不是她一人就能决定了。
卑鄙也好,无耻也罢,总之昭儿,你此生想要与我再无牵扯,绝不可能!
依旧是白衣风华,但是那双黑眸里却是掩藏不住的坚定信念。她只能由他来陪,纵然是老天,也休想搞破坏!
他将目光投在她僵直的背影,略一思索,快步走过去,言辞恳切道:“昭儿,气坏了身子不好,再说几句我就送你回去可好?有流冥道长在,你身上的毒定然能解,放心,我翻天入地,也要为你找到解药。”
青昭点点头,以衣袖掩面,不让他看见她哭肿的双眼。
阮非白只当是她仍在气恼,或是有些害羞,忙扶着她往来处走。
“你若是生我的气,待日后我忙完了去到苍梧,你想怎么着都成,只要别拿自个身体不当回事。”
青昭闷闷的点点头,低声问道:“多久?”
“嗯?”阮非白一时没有弄明白她的意思,挑起眉困惑的看向她。
本是及其习惯的动作,看在青昭眼里,却成了笃定的挑衅,她怒道:“我问的是要多久你才能回来!”
阮非白忙笑道:“我保证很快,不出半个月……我一定能回到你身边。”
青昭狠狠瞥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表示听到,就不再开口。
知道她刚才那样就算是同意了,阮非白满心满眼的欢喜,更是温柔体贴的替她遮住略显刺眼的阳光,嘴角挂着大大的笑容,护送她安然回到马车。
临走时,流冥探出头,对他冷冷说道:“别以为就这么过了,待我闲暇,再来‘好好’会会你。”
似是没有听懂这话里行间的威胁,阮非白只顾连连点头,眉眼带笑的说道:“有劳道长了,昭儿她有时爱使性子,不爱喝太过苦的药,还望道长盯紧些。”
流冥一脸愤然,恨不得一脚把他踢走。昭儿心肠软原谅他可不代表他要给他好脸色看!竟然伤昭儿如此深,是不是太没把他流冥放在眼里了?难道菫理山的流传千年的显赫名声是说的好听的?他瞬间决定,明年凡是从大驭来的,名字中带有阮、非、白这三字任意一字的都不要!
喜穿白衣、笑容温润,眼睛太过好看的也不要!
看着师傅在角落里愤愤咬牙,蓦地想起当年他报复凤家的手段,青昭打个冷颤,忙凑上前,瘪瘪嘴道:“师傅,昭儿饿了。”
流冥的思绪立刻打住,转过头就呵斥坐在一旁的那迦:“没听到你主子说肚子饿了?还不快去拿些糕点?”
莫名挨骂的那迦委委屈屈的看一眼青昭,赶在流冥再度发飙前跳下马车,快步闪到隔壁那辆,气势汹汹的拧着元洛的耳朵,很快就打劫出一些精细糕点,又是迅速闪身回来,拿给青昭。
还顺便将她手侧的那壶茶用内力催热,备用。
其实这两车厢的糕点,就在流冥坐处下的暗格里,不过谁敢让正在气头上的流冥道长稍稍挪动哪怕一下下呢?
青昭在流冥紧迫的目光下吃的直打嗝,眼明手快的那迦立马送来热水,看着青昭小口小口的喝完,才得意一笑,要论照顾青昭,舍她其谁?
青昭此时吃饱喝足,于是……困了。
这车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将将好坐下江誉之、衍碧、流冥、那迦、和她五个人,睡觉的话那迦也带着小枕头,很舒适很自在。
心无挂念,某人很厚颜的在众人的注视中坠入梦乡。
见她安然入梦,驾车的小六忙提速,争取早日回去。
流冥伸出手指,搁在她纤弱的手臂上,为她听诊。
江誉之看着流冥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忙压低声音问道:“情况如何?应是无大碍了罢?”要是真有什么,他有何面目对落欢交代啊……
流冥看出他的紧张,收回手指,淡淡笑笑安抚他,“嗯,情况不错,看来司命大人带回来的药物起作用了。”
江誉之这才将提着的心放回去,笑道:“要不是有你在,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昔年往事早已随烟尘湮灭,今日坐在他对面的也不是昭儿的恩师,疼宠她维护她的流冥道长而已。
上一代的事已慢慢隐在尘埃里了,真正该关心的应是下一辈的幸福。
他伸手轻拍坐在身侧的衍碧,眼里是慈父特有的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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