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死亡》第90章


了”,只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我无法接受她的死亡。
无法接受自己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可是那针试剂让我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记忆如此清晰,它们就像刻在硬盘里的文件,一桩桩一件件全部铺陈在我眼前。我可以记起小时候的任何一天自己做了什么,可以记起那天我穿着什么衣服,可以记起我说过的每一句话。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因为在记起这些事情的同时,我意识到自己开始出现幻觉。
我开始频繁地看见年幼的我在房间里跑来跑去,频繁地听到球撞击地面的声音,频繁地看见母亲死在任何一个地方。
然后在刚刚,在指导员离开的那个瞬间,我看到他身上布满了殷红的血迹。
我清楚地意识到这是我的错觉,然而再这么发展下去,我终有一天将无法分清幻觉与现实。
我不知道是临床反应造成的差异,还是那个试剂本身就威力显著。我只不过才注射了一针就已经觉得生不如死,指导员他们注射了那么久,居然还能安稳地站在这里。
——这些试剂是正负极吗?注射一对还会互相抵消的?
我得不到答案,唯一的线索就是第一次噩梦醒来的那天清晨,指导员说过的:“这是每个人都需要经历的过程。”
倘若所有人都会产生幻觉,所有人都是实验中的小白鼠,那么肯定有一个地方,装着这场实验的秘密。
我穿好衣服,踩着视野里满地的血水,走向记忆里的校医院。
……
安祈停顿了一下,就听到躺在他腿上的印桐轻笑了一声,评价道:“胆子够正啊。”
他短暂地笑了一下,刚降温的耳廓瞬间又红了一片,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干脆拎起日记本,接着往下念。
……
从宿舍楼到校医院需要跨过两个食堂,路上没有人,败落的行道树显得楼群间空空荡荡。
我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学生,就好像大家都是按时上课的好孩子。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保安,仿佛整座学校都被掏空了一样。
我站在主干道上,听到大门口传来悬浮车的轰鸣声。
这不是我第一次在学校里见到校外来访的“客人”。他们大多穿着纯白的军装,看上去就像科学院的一丘之貉,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被别人瞧见一点模样。
我跟在他们身后,穿过成排的宿舍楼,停在校医院门口。
校医院门前是一条狭长的小路,除了纤细的行道树外,根本没有任何的遮蔽物。我不能再往前走了,被发现了惨遭孤立都是轻的,再给我打上一针,估计我哭都没地方哭。
然而就算停在原地,也足够我看清发生了什么。
我看见悬浮车停下,穿着白色军装的年轻人跳下车,伸手接来了一个娇小的女孩。
她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瘦弱得宛如立柜里的人偶。我看见她光着脚站在校医院门口的空地上,像是发现了什么,缓慢地转过头。
她看向我停留的方向,停顿了半晌,突然抿着唇,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就像是游乐场刚化好妆的小丑。
我看着她唇齿开合,像是在对我说着什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明明应该什么都听不见,却又好像清楚地“听”到了她喉咙里的每一个字眼。
她说:“好久不见。”
“我等你很久了。”
……
安祈合上日记。
躺在他膝上的印桐已经睡着了,睫羽微垂呼吸平稳,眉头轻拢着露出一副不安的模样。他伸手推开对方紧蹙的眉,弯腰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清浅的吻,拉过身后的被子将坠入梦乡的少年裹起来,而后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冰冷的窗户外一片模糊,他侧耳倾听着,突然绷直了瘦削的腰背。
他像是在寂静的深夜里,听见了三声空灵的钟响。
“当。”
“当。”
“当。”
三点了。
第67章 请问您记得过去吗?
安祈很少陷入深眠。
他总是清醒的,清醒且冷静,母亲的死亡让他习惯了被噩梦惊醒的状态,而三点的钟声总能让他回想起那场糟糕的校园暴力。
他曾经在这个时间被打折了无数次手指。
那些尖锐的痛楚宛若附骨之疽,日复一日地折磨着他孱弱的神经,钻进他的骨髓爬进他的心脏,哄笑着留下疼痛的烙印。
它们高喊着:“你活该!”哄骂着:“这是报应!”它们揪着安祈的领子逼他抬头去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踩着他的手,问他。
“疼吗?”
疼。
可是无论施暴者还是受虐者都没有提过一次“道歉”,仿佛这两个简单的字音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伤害”的过程而已。
就好像他依旧可以回答董天天的问题,董天天依旧可以笑着嘲讽他的行为。他们对彼此的伤害缄口不提,仿佛他那连着五天的噩梦,就已经足够替换董天天背上的钢笔印。
在这所学校里,“道歉”根本毫无意义。
安祈无意识地活动着手指,低头缓慢地梳理着印桐额前的碎发,似乎这样就可以忽视关节上传来的钝痛,将那些无法抹去的记忆归纳为错觉。
他看着怀里的少年,看着昏黄的灯光笼着他稚嫩的眉眼,就好像回到了三年前的无数个深夜。
他的桐桐是他最好的药,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不会改变。
安祈并起食指和中指,轻贴着怀中少年温凉的唇。他弯着那双烟灰色的眸子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就好像狡猾的孩子获得了一个甜蜜的吻。
他不会再奢望更多的东西了,但是已经属于他的,谁都不能夺走。
他的目标始终是明确的,从三年前的那个清晨,在校医院前的广场上遇见那个女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
那是个寒冷的清晨。
极度紧绷的精神状态总能在某种程度上加剧人体的负担。安祈站在距离校医院还有上百步的地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冒冷汗。
他颤抖地喘息着,试图借此拖慢自己的呼吸频率。然而几乎掐熄心跳的痛楚震得他手脚冰凉,寒意顺着脊椎攀上脖颈,就像有把捕兽钳咬紧了他的椎骨。
他看着那个瘦弱的人偶抬头看向他的方向。
女孩厚重的刘海下笼着一双漆黑的眼睛,苍白的脸色就像新刷的墙壁,泛着一层诡异的死气。
她站在校医院前的空地上,红得发黑的薄唇紧抿着,拉扯着唇角,露出了一个诡异而灿烂的微笑。
就像游乐场的小丑。
安祈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然而太过熟悉的既视感仿佛瞬间带他回到了那个刺骨的深夜,黑天白月冷风呼啸,少女娇声的嗲笑穿过猎猎狂风,清楚地灌进他的脑海。
他仿佛还站在午夜的天台上,漫天狂风裹挟着细碎的草叶,落满了少女停放在月光下的轮椅。
有个声音柔声道:“我等你很久了。”
为什么是我?
安祈的脑海里乱成一团,这句熟悉的话仿若一把生锈的剪刀,将他粘稠的思绪剪成了一团乱麻。
为什么经历这一切的是我?
他突然分不清真实和虚假,甚至无意识地怀疑自己“已经明白的线索”是否正确。现状搅碎了指导员口中的“现世安稳”,告诉他还有更糟的可能。他依旧站在山谷里,疑虑如野草般疯长。
女孩的面容渐次和谭笑重叠,她们牵引着嘴角,看上去竟有几分欣喜若狂。
她是谭笑吗?
我是不是又产生幻觉了?
安祈根本想不明白,倘若不远处校医院门口的女孩是谭笑,她究竟做了什么,让自己从死亡的地狱里爬了出来?
她的脑袋已经被砸烂了,四肢扭曲如脱线的木偶,她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她应该是死了的。安祈想,那天傍晚我亲眼看着她从天台上跳了下去。
她的脑袋砸在花坛的石台上留下一个深坑,污浊的血液渗透花坛里的残枝败叶,淹没了一片腥臭的泥土。
谭笑已经死了,她不可能再活过来的。
可如果这个女孩不是谭笑,她又是什么人呢?
有只手凭空拍上安祈的肩膀,宛若一只冷凝剂,冻得他整个人都打了个寒噤。初冬的冷风呼啸着灌进他的耳畔,凌乱的呼吸声撞得他思绪一片混乱,安祈猛地看向身后的不速之客,他的呼吸还乱着,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拍他的是个年轻人,穿着连帽衫顶着着鸡窝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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