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第5章


十二岁的云锦,这一声叹息好象已经等待了千年。
雨停了,云在天边舒卷。
“天上下雨,因为他会哭。大河东流,因为它要找到太阳的家。人会死……”云锦幽幽的说,对着高旷的蓝天,“可是人又为什么活着呢?”
蚩尤曾经以为自己其实是很聪明的,因为太聪明了,所以才会思考这些神秘莫测的问题,也因此被误认为很傻。不过看来他错了,因为十二岁的小女孩好象也想过,而且还能回答出两个来。
小心眼让蚩尤歪歪嘴说:“那你自己找路吧,答得不对。”
“那你说是为什么?”云锦满心期待的看着他。
“天上下雨,是因为老是晴天很无聊,大河东流,是因为西方的少昊陛下喜欢住在上游,人要死,那最简单了,大家都不死,我就要每天给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请安了,想起来就吓人……”
面对小女孩不善的脸色,蚩尤悄悄整理鞋子。他的计划是唰的一声跳起来,然后擦过小女孩那匹矮马的旁边吓她一跳,在她来不及兜转小马来追的时候就跳进河里游到另一侧。不过他的小计划被证明是太复杂了。他还没有开始跑,就已经浸在水里了。
云锦的小手高高举起一颗晶亮的珠子,然后她唱歌一般的说:“水啊!”
平时温顺的流水在瞬间高涨翻腾,蚩尤呆呆的看着水迅速的漫过他的膝盖,下一个瞬间,水就到了脖子。本来他还探长了脖子想看看云锦自己怎么解决这个麻烦的,可是现在只好赶紧划动双臂想往水面上浮去。水势确实太快了,仅仅在一弹指的功夫后,蚩尤就已经站在了二十丈深的水底。
恐惧从心底涌起来,又呛了一口水,蚩尤失去了力量。他隐约感觉到胸口很闷,然后身体轻得象一根细羽,再后来就没有身体的感觉了。
蚩尤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什么正在推他的胸口。
恢复了意识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坐起来,同时不由自主的吐出了胃里水。随着砰的一声,蚩尤和云锦同时惨叫,然后各自捂着脑门蹲在了地上。
蚩尤的脑门好容易缓过劲来,心惊胆战的发现那口水已经很完美的吐在了云锦的小脸上。而云锦正以一种很古怪的表情看他,那是很多种表情混合在一起的,其中有一种是笑容,云锦笑得很天真。
云锦后来悄悄对蚩尤说,那时候满脸水淋淋的,正好把她的眼泪遮住了。
“喂,你原来不会游泳啊?我都吓死了。”云锦使劲按压蚩尤的胸口,想让他把胃里的水都吐出来。
蚩尤无力的躺在地上,龇牙咧嘴的表示抱怨:“那也要看水有多大啊。”
“其实也不算很大嘛……”
“是啊,”蚩尤说,“二十丈深……”
“至少比北海和天池都浅多喽。”
“北海和天池有多深?”
“天上为什么会下雨?”云锦比了一个鬼脸。
其实蚩尤很希望这样被云锦柔柔的按着胸口,最好一直继续到刑天烤好了猪肉为止。不过一想到刑天他立即就出现了,而且义无返顾的取代了云锦的位置。
刑天沾满油腻的大手把自己的少君压得象一只皮水袋,一边还和云锦聊着天:“原来是少昊陛下的公主,没有人护送您来到涿鹿么?”
“早晨遇见猛虎,被冲散了,”云锦有些犹豫的问道,“刑天将军,蚩尤少君好了么?”
刑天低头看了看蚩尤苍白的脸色,说:“不知道,也许吐完了吧,再压一会吧。”
“喔,”云锦低声说。
“好了,”蚩尤皱着眉头说,“再压我的早饭也被你压出来了。”
“没关系,还有时间,我们还是再压一会吧。”
“什么有时间?”蚩尤不解的看着刑天。
“猪肉现在还很烫……”
云合云散,天上的流云随着秋风变幻。
云锦仰望着云天,清澈的眸子似乎能看穿天幕一直看见星辰。而刑天正在卖力的压着蚩尤的胸口,蚩尤正喘着粗气翻白眼。
云锦喃喃的说:“人为什么要死呢?”
忽然间,蚩尤忘记了呼吸,刑天忘记了动作。
蚩尤觉得全身被冰冷的针刺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能如此深的困扰云锦。而当云锦重复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个问题在她声声低语中竟变得震耳欲聋。他觉得自己从未把这个问题想得如此之深,蚩尤脸色苍白。
刑天的脸色一样苍白,他忽然跳了起来说:“啊,啊,啊,我要去吃猪肉了。”然后他撒开长腿落荒而逃,高大的背影在视野中渐渐的小了,随着地势的起伏,看起来象一只跳跃的兔子。
第四章 蚩尤和他的朋友们
“很多年之前,我在牧野上发呆。
仰望天空,有流星划过。天空被切割的瞬间,天空背后的光芒洒落神州。象一颗火花,点燃了漫天的星辰,照亮了我的眼睛。
那个瞬间美丽直到永恒,却短得来不及许愿。
很多年后我纵马扬鞭,在一个寂静的深夜跑遍了整个涿鹿之野,却再也找不到任何一颗。”
蚩尤从来没有期待过云锦的出现。
遇见云锦的时候,蚩尤在等待幻想中的可以改变未来的东西。蚩尤却不曾知道,云锦不会改变未来,云锦只是把一个未来勾勒给他。
十二年之后,蚩尤再次站在这条流水边,铁甲铜额,身后是九黎的十万雄兵。他站在茫茫晨雾中顾盼,手中只有古老的战斧。
五千年前,广阔的涿鹿之野上曾经有这样一幅温馨的图画:一缕炊烟缓缓的飘上天空,炊烟下是明灭的火堆,炊烟上架着半片烤得焦黄的猪肉。魁梧的大汉非常豪放的拿板斧把猪肉劈碎,仙子一样的小女孩平静的跪坐在旁边上看着,白裙象一朵盛开的花,而一个清秀的少年正馋涎欲滴的盯着猪肉,蹲在火堆边傻笑着搓动双手。
“少君,你能不能吃得礼貌一点?你看你嘴张得比水缸还大,不要把小公主吓到了。”
“呸!别想让我相信你,你嘴张得不大?我吃得慢,你就都吃光了。”
“别瞎说了,在姑娘面前,我哪能吃得那么粗鲁?”
“哼!我连你最里面那颗大牙都看得一清二楚,还敢说你吃得不粗鲁。”
“我刚才只是要打个喷嚏,所以嘴才张大的。”
“那我也想打几个喷嚏,再给我一条猪腿……”
“恩?刑天,你有没有听见远处好象有什么声音?”啃着猪肉的蚩尤忽然停了下来。
“喔,”刑天也把手里的猪肉放下,“少君你能不能把腰上的绳子借给我用一下?”
蚩尤不解的解下腰带递给刑天,刑天说:“多谢。”然后开始一声不响的把剩下的半片猪肉捆在自己背后,又在原地跳了跳,很满意的说:“这样就不会掉了吧?”
“什么不会掉?”蚩尤很迷惑,“你把猪肉捆起来干什么,我还没有吃饱。”
“跑啊,”刑天说,“这样猪肉不会在路上颠掉,我们还有晚饭呢。”
“为什么要跑?”
“因为我也听见远处有人在喊了。”
“你也听见了?”
“是啊,”刑天扣好了鞋子,“他们在喊,抓偷猪贼啊!”
狂风一样的战神席卷过大片的田野,只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视野里的小点。几乎就在同时,成片的烟尘腾起在原野的另一侧,隐约是大群手持农具和牧鞭的人们。
云锦吓得脸色发白,手里的碎猪肉也落在了地上,却看见蚩尤正静静的凝视着渐渐逼近的人群,脸色竟是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少……少君,猪肉是你们偷来的么?”
“是啊,”蚩尤说,“不过吃起来和自己买的没什么区别啊。”
“我不是怪你们,我只是说我们现在是不是想着逃跑呢?”
“我们肯定跑不掉的,我跑得没有刑天快。”
“那……怎么办?”云锦的脸儿煞白。
“其实偷猪肉总是有可能被打的,跑不掉,还不如休息一下。反正你是女孩子,又是少昊族的公主,他们肯定不会打你的,”蚩尤叹了口气坐在地上。
“可是他们敢打你么?你不是神农氏的少君么?”
“喔,我只是一个质子啊。”
“是么?”云锦轻声说。
九年之前,大夸父王叛乱。
叛乱被平息之后,四方诸侯就都要留质子在帝都琢鹿。神农氏只有一个血统纯正的王孙,那就是蚩尤。
蚩尤小的时候很孤单,因为他没有兄弟。炎帝曾经是有很多儿子孙子的,不过蚩尤听说其他儿孙都幸运的升天成神,和玄天上帝在一起了。
涿鹿不是蚩尤的家,蚩尤住在遥远的九黎。九黎的郊外就有一块很大很大的石碑,石碑上都是蚩尤爷爷亲手刻的名字。一些下雨的晚上,蚩尤看见爷爷摸着那些名字流泪。蚩尤曾经想爷爷是很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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