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寂之天风》第84章


出了大门一愣,只见外面立着有几百个御林侍卫,鲜衣怒马,铠甲在太阳下明晃晃的发亮。
赵大新满头大汗地迎上来。天市不等他开口,便问:“陛下来了?在哪里?”
不待回答,天市已经看到,曲水河畔,一块大石头上,一个少年长身而立,正在向水里撒鱼食。天市过去,站在他的身侧向河水里看。那鱼食异香扑鼻,早引得成群的鱼儿聚拢过来,挤在脚下一片水中翻腾争抢。
知道她过来,长风并没有回头,悠悠然道:“要是这会儿有个网兜一捞,咱们晚上就有鲜鱼汤喝了。”
天市淡淡地:“你想要个网兜还不容易?让赵大新他们去找不就是了。”
“谁说我要网兜了?有鱼就一定要吃么?没劲。”
“没劲?”天市失笑,“这世上饿肚子的人还多着呢,你却说没劲?”
长风这才转过头来,粼粼波光映在他半边脸上,略显苍白的皮肤下隐隐透着蓝色的血管,眸子发着亮,是少年人特有的光芒。“垂手就能得到的东西太多,不稀罕。”他语气中有着意兴阑珊,却全然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
天市心中一动,目光柔和下来,“长风,你有没有什么事特别想要的?”
“有啊!”他目光炯炯盯牢她,还没开口,天市已经知道答案了。“你呀!”
有些东西失去了便再也回不来。天市怜惜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好吧,就满足你。”
这样的回答反倒出乎长风的意料,他眨了眨眼,问:“什么?”
天市在石头上坐下,脱了鞋袜把脚探入水中。已是初秋,河水带着寒意,有些刺骨。天市没有躲避,让水没过脚踝。她甚至有些享受这钻心的疼。“你的天极殿房檐上,还能再挂一个人吗?”
长风眉头一跳:“康竞渡?”
“他断气之日,前债就算了结。我嫁给你,做皇后。”
五十三 长太息以掩涕
纪天市成为皇后的那一天,是重阳节。
对镜理红妆。上一次头戴金冠,脸贴花钿,是为了成为新娘子。这一次,则是为了复仇。
她拿出一幅珍藏的绣金龙凤盖头来。那是益阳为她亲自选定的,却从来没有机会用得上。镜中的人儿明艳动人,几乎照亮了整间宫室。眉间三瓣红莲,如火焰般热烈。只是双眸却是一片冰冷,似与这周身的喜庆毫不相干。
天市将盖头覆在自己的头上,又自己将盖头掀开。对着镜子妩媚地笑,仿佛镜子的另一边,是那人在红烛之下温柔的目光。她拿起一杯酒,在铜镜上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来,余韵袅袅,久久不散。
天市将那杯一个人的合卺酒喝下,向镜子那一边的世界亮了底。喃喃地说:“益阳,今日,把你我没有来得及行的礼完成了。从此,了却这桩心愿,你安心投胎去吧。若是有缘,也许茫茫人海中,你我来世还能相见。今日正式成为你的妻子,才能替你去做这件事。”忽然满屋帐幔飘动,挂在窗边的风铃叮叮咚咚响了起来,不知哪里来了一阵风。
天市心头一阵悸动,强抑激动仰起头来。
明德殿的屋顶高深巨大的龙凤喜幛从高高的房梁上垂下,一路层层叠叠,将这宫室装点得如同锦绣海一般富贵热闹。
天市眼眶突然发热。自益阳死后就再不曾湿润过的眼睛隐隐有了一丝泪意。
“益阳,我将要做的事,希望你不要怪我。我知道你不会跟他计较,可是我会。益阳,他是他,你是你,你的仇,我一定要为你报。”
风止了。
天市摸着袖子里的匕首,心头一片澄明。
长风做到了他的承诺,康先生被吊在天极殿的房檐之下,哭号七日方才断命。
这一举动引来满朝大哗。不同于之前那三个女子,康先生曾是一朝宰相,地位尊崇。皇帝将他囚禁已经惹得言官们阻谏的条陈奏折雪片似的飞来,到得知他死得如此骇人听闻,登时如同油锅里泼进了冷水,整个朝堂都炸了起来。
长风也是铁了心跟满朝作对,这个节骨眼上宣布迎娶天市为皇后,大家这才醒悟原来这其中到处都是天市在作祟。
立即有人翻出了几年前那百世妖姬的传闻来。引诱幼主,又独擅摄政王的专房,先嫁兄长,再嫁弟弟,如今更是以酷刑虐杀大臣,桩桩件件都令人血脉沸腾。顿时妲己再世妹喜重生的哀哭之声响彻京城。更兼由着康竞渡之死挖掘出之前三个侍妾也以同样方式被处死,这笔账一并算到了天市的头上。
从皇帝宣布迎娶天市之日起,整整三个月,满朝文武激烈交锋,有人触柱死谏,有人政变未遂,有人愤然挂冠辞职,有人暗中联系纪氏旧人和摄政王的旧部,各处暗火丛生,暗流涌动。
皇帝长风也毫不手软,硬是连下三道谕旨,凡有诋毁天市,污蔑皇族的一概免职撤官流放监禁。直至最后一道谕旨声色俱厉地指斥群臣蒙昧,被奸人谣言蛊惑,凡有传谣者一律杀之不赦。
朝中大臣,死的,流放的,撤职的,自己辞职避祸的,不到几个月便零落了一大半。长风亲政不久,甚至来不及开恩科,一时没有太多人才可用,当初清洗摄政王的势力被排挤出中心的官员重新上位,这才勉强稳住了局面。
但即使是摄政王的旧人也坚决反对立天市为皇后。皇帝长风一意孤行,却迫于压力取消了册封大典。
这一切,天市全都只是冷眼旁观,始终不发一言。
然而目的已经达到。
他夺走的,她要为益阳抢回来。即使益阳已经不在,也不留给他。那是他欠益阳的。
有时午夜梦回,益阳会在梦中对她不赞同地摇头。天市咬紧了牙不妥协。
她有她的坚持。
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长风进来的时候,天市在静静等待。她已将盖头叠好放在一旁。他并不知道,那盖头已经用过,并不是为他准备的。天市垂着头,露出一截洁白的后颈,他心如鹿跳,血色涌上了脸颊,在她身后站定,喘息渐渐浓重。
天市对他的到来仿若不查,直到被他拥进怀里亲吻。
她让自己的身体落在他怀里,渐渐攀上他的颈子。
这个令人眩晕的吻,似曾相识。天市凄苦地想,在他试图撬开她牙关的时候,发动了攻击。
寒光从她袖中泻出,杀气扑面而至,他的动作更快了一步,天市手中一空,已经被远远推开。
“你!”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汩汩冒出的血,愤怒地指着天市,“你!”
天市冷笑,跌倒时撞在梳妆镜上,那镜子滚落,碎成了几块。
他已然快步过来,一把揪住她的领子,把她提到自己面前。积累了许久的疲惫委屈和心虚爆发成狂怒,他恶狠狠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一边问,一边噼噼啪啪地扇了她七八个耳光。
头晕眼花中,天市的脸已经失去了知觉。鲜血从鼻子和嘴角流下来,装点着她冰冷的笑。
他心知肚明,气焰在那样的目光下渐渐消散。那目光仿佛结了冰的湖面,寒气逼人,令他彻骨寒冷。
受了伤的地方终于开始疼痛。长风恨恨地推开天市,捂着伤口一步步地后退,终至跌坐在地上。“天市!”他喘息着,一边抗拒疼痛,一边悲伤地呼唤她。“天市!”
天市的脸肿的已经说不出话来,她看见匕首跌落在他身边,不顾一切地扑过去。长风本要去抢,却在她伸出手触到匕首的一瞬间放弃了抵抗。
锋利的刀刃抵在他的喉咙。
长风忽然笑了一下。
她变了形的脸上,那双眼睛流露出一丝犹豫来。
“杀呀,杀了我,为他报仇。”他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一直在半空悬着的心,反倒落在了实处,底气反倒足了。“没错,是我指使他们杀了他的。全都是我干的。你杀我不冤枉。”
听他亲口承认,天市心如火焚,红了眼手上使力,一线血迹从刀刃下流出来。然而她却无法更进一步。她惊讶地发现,竟然下不去手。
感觉到了疼痛,他反倒兴奋起来,两眼放光,仿佛看见了什么激动人心的玩具。“天市,死在你手上,我也算圆满了了。”
天市手一颤,几乎崩溃。
“其实他死后,我日日夜夜都在担心,怕你知道后恨我,怕你再也不理我。但从来没怕过你会杀我,天市,你杀了我,我保证不投胎,我会把魂魄依附在你的手上,从此日日夜夜与你在一起,永不分离。”
“你闭嘴!”因为脸伤,她说不清楚,心头滚油般疼痛。
匕首举起来,飞快地下落,停在他的鼻尖。他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怎么,下不了手吗?”他取笑她:“是被我打得看不清准头了吗?来,往这儿戳。”他捉住天市的手,将匕首的尖抵住自己心脏的位置。“他就是被戳在了这里。这里一定会死,不会有后患。天市,你动手呀。”
她下不去手。那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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