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寂之天风》第85章


天市,你动手呀。”
她下不去手。那双眼睛,是益阳的眼睛。那讥讽的笑容,也是益阳的笑容。益阳临终前的凝视里,有对他的托付。她亲自点头应承了。
“你……混帐!”她眼睛充血,两颊又红又肿,站起身飞脚重重踢在他的脸上,少年那飞扬不羁的脸也登时变得和她一样。
他咳嗽起来,鼻血流了一地,却仍在笑。“天市,你是我最亲的亲人了。他们都死了,只有你,你放心,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杀你。”
天市盯着他,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可是,天市,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他抢我的母后,抢我的权柄,抢你,还要抢我的皇位,你不但不帮我说一句话,还帮着他。难道你真希望他篡位当皇帝?你想当皇后,我也可以给你啊!他死了,你为他复仇,你要杀谁我就杀谁。为了你把那些大臣全得罪了,做这些你还是要杀我。可我呢,连个替我报仇的人都没有。天市,你会替我报仇吗?”
天市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他。她目光仍然冷峻,心头却软了下去。
杀了他,益阳也不能复活。
长叹一口气,她将匕首往地上一掷,转身向外走。
他在身后唤她:“天市。”
天市犹豫了一下,终究不忍就这样离开。她慢慢转身,却被他飞扑过来压在身下。这回轮到她被匕首抵住咽喉。他压在她身上,变形的脸笑起来更加狰狞:“我不杀你,可我说了你能走吗?天市,你捅也捅了,踢也踢了,该报的仇都报了。我让你杀我,你自己放弃了。我不会再放你走!”
他力气大得出奇,天市拼命挣扎,竟然无法挣脱。他压制住天市的手臂,在她颈间胸前亲吻。天市想踢他,被他用腿压住。身上的伤口还汩汩冒着血,温温热热染湿了天市的礼服。两人纠缠在一起,他身体起了变化。天市吓得不敢动弹,他却以为是她终于顺从,腾开手嗤地一声将天市身上的衣服撕开,露出里面创痕累累的肌肤来。
天市无力阻止他。他的手在她胸前凌虐,潮湿的唇咬住她的嘴唇,用腿分开她的,天市心如刀割,五脏具焚,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他得逞。
“魏长风,你连庶母都要强占吗?”
他一怔,抬起头来:“什么?”
已经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什么好欺瞒的了。她吐出了最掩埋最深的秘密:“我是你父亲的妻子。没错,益阳,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少年被惊呆了。他愣了一下,怒火陡起,劈手又给了她一巴掌:“贱人,你胡说!”他跳起来,像是要从她身边逃离一样,飞快地后退,直到退无可退。“纪天市,你太没良心了。为了不让我碰你,你连这样的谎话都说得出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动摇国本,你想说朕不是父皇的儿子,你想说这皇位不是朕的?纪天市,你死了这条心吧。朕就是皇帝,没有人能取代朕!”
天市坐起来,收拾残破的衣襟掩住自己的身体。她静静看着他暴跳如雷,直到他渐渐说不出话来。
她走到他面前,想要擦拭少年脸上的汗水。他厌恶地躲开。
“知道为什么我不杀你吗?”她静静地开口,突然发现了惩罚他最好的武器。这场争斗,她赢了。“因为我下不去手。你照照镜子,你去看看,你是他的骨血,身形眉眼无一不像。你是他在世上唯一的骨肉,是他至死都不会伤害的人。”
“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少年疯了一样打开天市的手,推开她想要逃避。
天市冷眼瞧着他在宽广的宫室中乱转,声音冷静得像一把剑,直刺入他的心脏:“如果不是为了你和你母亲,他何必为你守护这江山?如果不是因为你是他的骨肉,他何必放弃权柄要去做什么南中王。如果他不是你的父亲,怎么会连性命都不要,只身独闯纪煌的巢穴?魏长风,你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长风呆住。
当日剿灭纪氏时,他身负重伤将自己叫到面前谆谆嘱咐,他将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相互依偎。在自己发现他伤势严重时他微笑地安慰他。他始终将后背留给自己,替自己去面对所有的敌人。
“他……”长风想说话,却发现每个字都似乎要在他的皮肤上割下一道血印子一样,周身疼痛得无法呼吸。“他是……”
“他是你的父亲。太后本是他的王妃,被先皇抢入宫中。”
长风忍不住闭上眼。这解释了他和母后之间隐秘的爱恋。
天市再次走到他面前,接近他,直到鼻尖对着鼻尖。“他始终爱你,教导你,培养你,为你杀敌除害,在你心生猜忌的时候隐退,他把一切都留给了你,任你清洗他的部旧,任你壮大自己的力量。父亲是不会跟儿子争夺的。他为了你,只留下了我。”
从那双酷似益阳的眼睛中,天市看到了什么东西的破碎,她带着怨恨给出了最后一击。
“长风,你刚才问谁会为你报仇?他会。你知道谁爱你吗?他!可是你把他杀了。”她略微后撤,欣赏少年眼中深切的悲痛漫过堤坝。“你把世上最关爱你的父亲,杀了。”
泪水从少年的脸上跌落。
他自己却毫无察觉。他像尊雕像一样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泪水不停滴落。
报仇了。
天市微笑起来。脸颊火辣辣地痛,她却不顾一切地笑起来。
“天市!”少年哽咽地唤她,求救般向她伸出手来,仿佛溺水的人迫切渴望一臂之力将他拯救出这无边的苦海。
天市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怔怔盯着那只因为等待而颤抖的手,委决不下。他不知道,她也在溺亡沉沦。上前一步,得救的会是两个人,后退一步,则双双堕入地狱永不超生。
“天市!”看出她的犹疑,长风几乎是哀求地唤着她的名字,泪水滚滚而下,他痛苦地弯下腰。心脏像是被捣碎了一般,把疼痛注入血液,他浑身冰冷,渴望救赎。
“不……”天市终于摇了摇头,后退一步。像是害怕手臂会违反自己的意志,她将双手藏在身后,“不。”
少年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他大口喘息着,踉跄跌倒。疼痛已经不能进入他的感官,冰冷仿佛空气,团团围在他的周身。只有一个姿势能让他稍微抗拒这刻骨的寒意,他抱住自己的双膝,紧紧贴在胸口,将自己团成胎儿一般,不停地前后摇晃着身子,以此来抗拒悲痛带来的眩晕。
“长风……”天市退到门口,她的腿探到了门槛,身后是满庭秋风朗月无边,面前是暗夜沉郁困顿悲怀,只需要一个转身,生与死,爱与恨就此切割,永不重逢。但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费尽力气也无法施行。天市在伤痛中找到自己的声音,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匕首,深深刺入自己的胸口:“我们的恩,我们的仇,都在今日了结。以后你自己,好自为之。”
少年听见了她的话,却无力回应。他的头埋在双膝之间,肩膀抽动,一声自身体深处发出的悲泣沉沉挤了出来,仿佛哀兽濒死前的呻吟。“不……”
身体仿佛有千斤重,天市用尽全身的力气提腿跨出了门槛。
那一步,消磨了两个人全部的生机。
外面星残月缺,佛晓刚至,黄虎带着一众宫女太监们已经等候在了廊下。
众人一见她满身狼狈地出来就愣住,不知所措面面相觑。天市顾不上了,她脸上的笑怎么也收不住,看上去着实吓人。但她停不下来。自益阳死后一直压在胸口那沉重的巨石终于被挪开。她仿佛凝固了一样的生命一点点变得鲜活起来。
黄虎过来小心探问:“娘娘?这是怎么了?”
天市停下脚步,想了想嘱咐他:“先别进去,陛下心情不好。”
仿佛是在应证她的话,一声如同野兽哀号般的吼叫从殿内传出。
那些宫人们平时就饱受长风喜怒不定之苦,这一声吓得他们连连后退。
天市不禁转身朝那幽深的宫殿望去,自然什么都看不见。哀号却一声接着一声,如泣如诉,连绵不绝。那样撕心裂肺,那样绝望痛苦,天市也被这吼声骇住。她从那吼声中听见了什么东西在崩溃坍塌。那是一个少年人的魂魄,从此他将再见不到阳光,再无法体会生而为人的美好。因为他已经一无所有,孤绝于天地之间。
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预见。哀号声渐渐落下,代之以悲切蚀骨的嚎啕痛哭。天市从来没听过谁的哭声如此凄苦,充满了悔恨和绝望。
黄虎过来,递给她一块手巾。
天市这才发现自己也已经泪流满面。
从益阳死去那一天起,干涸了那么久的泪水终于落下。然而荒瘠的心上破损掉的缺口永难弥补。短暂的胜利之后,是无尽的悲苦。她知道,殿内那个痛哭的少年,人生已经再无希望。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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