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运》第78章


延陵易斜着眸光打量过他,念着什么时候这一口一个“肃肃”叫得亲份,面上虽无异于平日,只撤了半步,一手掰开自己腰上的爪子。
“嘿,反了你了。”尹文衍泽狠狠拧上她腕子,再往自己肩上一带,搂得更紧。
“难不成王爷尚要左拥右抱才得面子?”她递了个眼色上去,慵懒的看向另一处。
尹文衍泽啧啧两声,漆黑的瞳眸往她眼前一凑,似笑非笑:“你这是…吃醋?”
胡说二字咬在齿间,尚未脱口,便看尹文衍泽撤了视线,一抬袖子冲着府墙根方映出的影子挥上:“肃肃,出来吧,傻站着吃风啊。”
夏远柔迟疑着迈出步子,由小丫头掺着过了门槛,迎着尹文衍泽便是一蹲身:“妾让王爷、姐姐等久了。”话说得温温软软,不刺耳,衬着她一身湖青底子淡鹅色软袄,更显南边的旖旎娇柔。
轻飘飘的一字“妾”正绪了胸口,延陵易冷眼瞧去,琢磨着她的意想。
尹文衍泽依是清浅笑着,抬了左手只捏上她一角袖子扯了身前,差着半步的距离,才道:“不是说了吗?别张口闭口的称妾,大不好听。”府中人听了别扭,入了宫,不快的人便不是如今的三两个了。
车上吉祥如意的年帘一打,即是下人们念着主子们上车。
车前忙有小家奴跪了地,弓着背借主子们踩上。夏远柔先上,犹豫着抬了抬脚,终是没法踩下去,咬着唇睨了几眼尹文衍泽,皱眉道:“路上踩了几脚雪,靴子上正湿着。一脚踩土去不是要脏了…”声音越发轻柔,而后更是没了音。
尹文衍泽心领神会,下巴一抬便示意那奴才起身挪开,他自己一把拧土车帷,跳了车上,才向着唐肃肃探了一支腕子,体贴道:“过把手,我拉你上来。”
延陵易淡淡瞥了眼笑得轻柔的尹文衍泽,只觉他面上写着硕大三字“大善人”,瞧得她都不屑搭理,错开目光,连夏远柔如何上得车都懒去顾及。寒风一凛,脖子在狐裘围领中缩了缩,双手忍不住套回袖笼中。
尹文衍泽拉了唐肃肃入车,才又迎着延陵易伸了腕子,面上笑意更暖,戏谑道:“得了,该延陵王了。”
延陵易看都未看他一眼,只示意刚起身的下人再跪下去。她不是夏远柔的温软善柔,别人踩不得,她却能踩。可怜那小家朴又扑腾跪下去,屏着气生怕这主子质着气便是狠狠一脚下去,估摸着是要出了正月也不见得能直起腰。
尹文衍泽见她这副凛然气势,摇头笑得不成样子,探下来一脚瑞开跪着的下人,身子一倾递了臂,将身前立着的延陵易连拽带搂地抱上了车。凉凉的鼻尖凑了她的狐裘脖领里,正抵着她温软的细腻,笑音闷闷的:“我知你醋着呢…”
延陵易颈根里痒着,缩着脖子侧了视线,恰被尹文衍泽逮个正着,在她唇土轻一啄,痞痞笑开。一手抬起的帘子重重垂下,这才搂着延陵易进了车厢。
夏远柔正是窝在最里,方那一幕全入了眼,见二人靠近,才讪讪偏了头看着别处。十指虽是握在袖中,仍凉得没一丝温度。延陵易回醒了神,覆手轻打下尹文衍泽的腕子,才钻了后厢与夏远柔一左一右坐着。
一时间三人间气氛极为尴尬,这一夫二妻的相处也实在别扭。好在是除夕夜,沿道遍布花篱,响炮燃竹,万响齐发,一声一声聒噪着,淡了车中不少尴尬的沉默。
车马一路走得平稳,在南街口转个巷子,一路朝西便近了最东边的宫门,巍峨宫墙瞬时抵在了眼前,纵是费力将窗打子全抬起来,也难以一眼看到墙顶。触目的红,看习惯了便也不觉着刺目。车马停了东华门前的下马碑处,外间下人在帘外等着尹文衍泽递了宫牌才能引车马再入。
尹文衍泽坐着近帘子处,才一抬帘,下人即是凑了过来于他耳侧附言。说不到半句,便见尹文衍泽抬帘的手微一抖,才又猛地坠下,帘子随之覆在身后,将自己与车内人隔断。
再回身入车时,面上添着几分犹豫,只一仰头对着里二人轻松一笑:“无碍,时下查得严实。”
一紧一松的情绪,延陵易霎时便瞧出了端倪,只当着夏远柔面不当问什么,起了窗帘打一眼窗外,这便是入宫了。
“你…”尹文衍泽突然仰头,难得收敛了调侃,满目认真。脱口一字,再难出声。
“王爷怎么了?”延陵易微蹙着眉迎上,轻轻问着。胸口似拧起,毫无来由的憋闷。
“无事。”尹文衍泽喉间一热,即是滚出了最后两字,而后只盯着一摇一摆的吉帘幔子再不吭声。
帘缝里泻下橘光,正映了他半张脸的神色影影绰绰。

第十三章 我在
宫城钟鼎鸣声,高烛玄灯环着九彩壁霞永寿大殿。
车停在玄天门外,至主殿仍有百步。入殿的亲臣贵公携家带口络绛不绝,延陵易三人方一下车,堵在人前便是道不完的恭贺声,一声盖过一声。尹文衍泽一路应得不上心,唯一只袖子死死拽着延陵易行得大步,身后追着的夏远柔隔有三步。
他难得走得这般急,脑中千般念想忽闪而过,重重锥刺心头,尤是难!
脚下猛停驻,不语的是尹文衍泽,惊得却是延陵易,愣愣的垂首盯着由他紧握的腕子,生勒出一团红印。
“你—”延陵易瞧不出他心思,空念了他声。
“回延陵府!”身未回,言声强硬。
她仰了头凝他,目光空无依傍,他攥她的手竟在颤。
耳边喧闹的人声渐而淡去,他的嘴开了又阖,之后的话被生生拒于耳外,她一个字也不想听。由他掌中艰难地脱出腕子,灼痛刺辣,心慌得全抖了。怔怔旋身,已分不清来路。强忍着不能失仪,纵是心慌成几瓣,步子也不能乱。迎着相反的方向,与照面擦过的重臣一一轻点下颚,在路人看来,她还是持礼得体的延陵王。只她知道面土的强笑难以维系,后襟汗湿,凉凉的贴紧脊背,寒风掣过,骨子里都在颤。
宫城以西,玉堂金马碧瓦朱甍的延陵王府依是一片沉静。居丧人府概不贴春联,时下更探不出一丝喜气。澹台夫人刚刚在前堂拜过丈夫的灵位,半个时辰都在檀香烟缭中自说自念,偶尔落了三两滴冷泪又不留痕迹的拭下。步出灵堂,正对寒园凄景,心头微凛。冷泉汇入假山下的溪池,浙浙沥沥,绕过云石叠错,府外炮竹嘈杂皆是被隔断了,只听假山后的人音越发清晰。
“你个蠢呆子,这点芝麻大事都办不全应。”男音清洌如泉,此刻却透着隐隐忧虑。长衫袖影由凉风一带而起,玉树流光。
“世子爷,奴才照您的意思拦等在东华门处,咱家王爷未现影儿,那昱瑾王听罢又是半点反应都没有。而后车就入宫了。”
男音更怒,一口一个呆子开始骂嚷:“你这么大一张嘴不知嚷嚷啊,喊个主子,她不就从车里抬帘了?!你说,这好了,人给我入宫了,我还怎么拉出来!你说说你这么大一脑袋瓜子,尽灌些泥沙子。”
隔着水榭,澹台夫人听了几言便明白过来,脚下急着绕出水阁,就着手中握紧的暖炉便是迎向那石蹬桥头的人影,正中其后颈,狠狠骂上:“我倒想知道你脑子里装尽了什么!”
长衫一抖,延陵空即是捂着后脖颈转了脑袋,见了身后越走越急的澹台夫人,哼叽着道:“老太太您也忒给我使劲了。”
“大过年的,非要就小宅子那事叨扰你妹妹?!不看着她犯忌讳匆匆回了娘家,我道你便是不安心。”澹台夫人恕着发抖,恨起咬牙一指戳着他脑额。
“老太太,这不要出人命了吗?刚赵郎中也说了,过不下这半时一日的。她出府时我可是千保证万保证的,这回来人没了,你也知道她那个脾气,你儿子能不能活着出正月都难说。”延陵空袖子一摆,扶着桥头砌石,垂首盯着池水,眸中掠过轻缕在意。
澹台一手转着佛珠,“阿弥陀佛”了声,叹气道:“我早就说过,那住小宅子的粉面小郎不个带福相,留不住。偏一个你爹,一个她,说什么都要养着。如今宠来养去倒添了罪过。”
话音尚未落,西廊子又追土了小宅子的丫头,边哭边道闻人公子方又呕了几口血,听得廊子这边母子心下更是不安。延陵空急火攻心时便只能握拳敲额顶,连着敲了几拳头,也不知应对。澹台夫人皱紧额头咬了下唇,只作吩咐着添土几口延命赤身,才摇头叹气的离了廊子。
寒风掠过,摇枝颤曳,水中尽是乱影斑驳,与兰池外陆离飘渺的身影碎了一池。
盘花窄袖的淡月色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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