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城天下》第44章

雨顺着屋檐流淌，并没有形成一串一串的珍珠，而是一条线，倾泻而下。苏云卿愣愣看着眼前的一道道白线，眼神渐渐流露出点点哀愁。
都说少年不知愁滋味，可她的眼神却是真真切切的神伤，并非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素绫瞥见云卿的面容，不由一愣。面前的少女，是南翌尊贵的十一公主，是皇后娘娘最宠爱的皇女，是各位太傅口中称赞的奇才，这样的身份地位，还有什么可哀伤的呢？可在她身上，素绫却真的感受到那种凄凉，浅薄却连绵不绝。
普洱茶在淅沥的春雨中渐渐变凉。
茶香渐冷，细雨渐小，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停歇。远处的乌云聚拢在一起，却没有消散，苏云卿直起身，推门出去。“公主，你要出去？不带把伞吗？”素绫问。
苏云卿声音已在门外：“不用了，我很快回来。”
出了簌玉宫，她慢慢走着，不为散心，只是缅怀。一路来，落红无数。上午还怒放的粉色蔷薇花凋谢了大半，片片花瓣砸落在泥水中，还挂着晶莹的露珠，依稀带泪。
太过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凋谢，禁不起风雨的摧残。
她想起三年前的春天，一个人为她送伞。那个眉目清婉的女子，看似柔弱实则坚韧的女子。
她的生命如一朵开在四月的蔷薇，在最美丽的时节以最美好的姿态跌落。
苏云卿眉间一黯。都说红颜薄命，为何红颜总是命薄？雨一直下，不知为谁梵唱。
四月初八，良辰吉日，宜出门，宜嫁娶，宜动土，宜祭祀庆典。
今日是十八皇子周岁，十八皇子苏瑨系华嫔所出。
华嫔原本只是白蘋宫一个普通的宫女，不知哪一天被皇上看中，带回太极殿承欢，由此封了个美人。没几天，皇上腻了，就把她忘在脑后。
没想到这华美人运气倒好，才受了几日雨露就怀上了龙种。
皇帝已过五十，这回老来得子，自然欣喜若狂。华美人生下十八皇子苏瑨，立即连跳三级，封为华嫔，入主蒹葭宫，母凭子贵，一时荣耀至极。
皇上有四子九女，另有二子二女夭折，老来天赐麟儿，珍爱甚于常子，出生时大赦天下且不说，这回十八皇子周岁设宴棠棣宫，百官同贺。
棠棣宫中歌舞靡音，管弦齐奏。百官在主殿把酒言欢，谈笑晏晏。这关节，明明是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却维持着表面暴风雨的平静。
女眷们由皇后娘娘主持，被安排在偏殿。一时莺歌燕舞丽人环绕。
苏云卿被龙扬强行拉到主殿。开始她还略有迟疑，等看到龙扬从小太监身上利索地扒下一套男装时，再没有了犹豫。
人说一个八卦的女人抵得上五百只鸭子，可见她的耳朵遭受了多少只鸭子的轰炸！
偏殿的女人谈的无非是男人，妆容，衣饰，再说说京城哪家姑娘漂亮，哪家姑娘手巧，实在没一点新意。直到来到主殿，她终于松了口气：这世界清静了。
她站在龙扬旁边，趁人不备拈起果盘里的糕点大吃特吃。耳朵也不闲着，听文武百官谈起朝廷大事，虽然也不过是唠唠谁升谁迁，但权且当做消遣。
吃着吃着，一道探究的目光朝她射来，苏云卿忙咽下百花糕，回头一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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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画屏烟冷角声寒　第九章　抓周
不远处狐狸皱眉往她那边看，见她回头如青天白日里见着鬼一般，脸色剧变。
苏云卿敢说，她头一回看到狐狸的脸像染衣坊一下青一下白，煞是精彩。她冲他甜甜一笑，不理会他的表情，又拈起一块玫瑰糕，慢慢品尝。
不一会儿，司礼太监高声唱喏：“皇上、丽贵妃娘娘、华嫔娘娘驾到。”
百官下跪，同声恭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苏镜之坐上龙椅，平声说道：“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众人依礼起身。
苏云卿站起，斜眼飞快地往上一瞟。皇帝左首那位应该是这场宴会主角他娘华嫔了。
不过十七八左右，看样子比苏云卿也大不了多少。剪水眼眸，娇怯可怜，盛装之下，更是艳丽动人，既有少女的清纯娇俏，又不失少妇的妩媚端庄。
右首的丽贵妃沈萱华依旧是高贵冷清，发丝用一枝碧玉簪挽起，即使是普通的蜀绣白锦也把左边的华嫔压得黯然失色。
苏镜之面色和悦，显然心情不错：“今日是瑨儿满岁之日，特设此宫宴，众爱卿不必拘礼，都坐下吧。”
众人依言坐下。
皇帝扫视了一圈，见右边首席第一位空缺，问道：“沈相为何未出席？”
有小太监上前回话：“回禀皇上，沈相爷身感风寒，未能参加宴会。”
苏镜之闻后不悦地皱眉。丽贵妃起身跪下，声音如珍珠落盘：“皇上，臣妾替父亲跪拜圣安。昨日母亲托话告知，父亲大人染病卧床，不能起身，浊气病体不宜出现在喜宴上，以免过了病气，惊扰圣安，否则岂敢扫皇上的兴致？臣妾知道后未能及时告知皇上，罪该万死。”
苏镜之舒展眉头，含笑扶她起来：“小事罢了，朕又岂会怪罪右相？传令下去，令王太医速去沈相家中替右相看病。”
身感风寒染病卧床？苏云卿思忖，前两天还见右相大人龙行虎步精神奕奕，才几天时间就风寒入体卧病在床了？
唉，老人家身子骨果然虚弱，经不住风雨说病就病，而且病得一点征兆也没有，真让人感慨人生无常啊！嗯，看来最近天气变幻无端，是应该引以为鉴，回头叫素绫给我多加件衣服。
苏云卿胡思乱想中，皇帝与百官已经酒过三巡，主客尽欢。华嫔娇俏一笑，糯糯说道：“皇上不是说想看瑨儿抓周吗？不如臣妾让人把瑨儿抱过来？”
苏镜之大笑：“好，把瑨儿抱来，朕亲自看着他抓周。”
奶娘把苏瑨抱了过来。一个一岁大的白白胖胖的奶娃娃，脖子上戴了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粉嘟嘟的脸颊嫩得可以透出水来，一看就有掐的欲望。一双眼睛像黑葡萄样溜圆可爱，胖乎乎的小胳膊伸了出来，两条小腿在空中乱蹬。
真是太卡哇伊了。小时候就盟的不行了，长大了那还了得？指不定也是个祸水。
苏镜之从奶娘手中抱过来，高高地举起，小娃娃也不怕生，双手抓啊抓，竟抓住了皇帝王冕上的流苏。
华嫔吓得魂飞魄散，寒下脸重重喝道：“瑨儿，不许胡闹！”
小孩子玩得开心，谁知被母亲喝了一句，眼睛里立刻蓄了一池水，想哭又不敢哭，只好委屈地抽鼻子。
苏镜之不以为意，挥手制止了她：“小孩子喜欢抓东西，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又去逗苏瑨。
华嫔见皇帝没有不喜方放下心来。坐在一旁的丽贵妃突然开口：“皇上可否让臣妾抱抱这孩子？”
苏镜之递过去，含笑说：“这孩子还挺重，爱妃仔细些，别把手累着。”
沈萱华小心翼翼接过，好奇地打量小苏瑨。小孩子又顽皮地伸出手去抓丽贵妃发上的碧玉簪。原来是簪上饰了两只精致小巧的碧玉铃铛，晃呀晃吸引了苏瑨的目光。
沈萱华轻声笑起来哄他：“这个可不能玩哦，来，给你珠子好不好？”
看样子她是真喜欢这孩子。苏云卿想起宫里隐晦地传过丽贵妃不能再生育的秘辛。
沈萱华从腕间褪下一颗鸽蛋大小的南珠拿给苏瑨玩。苏镜之笑谑：“爱妃倒是大方，一出手就给了朕赐你最大的南海珍珠。”
沈萱华回头，笑容如刹那间冰雪消融，春暖花开：“皇上您自己还不是大大小小的赏赐不断，臣妾只给了一颗珠子罢了，只怕华嫔妹妹嫌寒碜呢！”
华嫔忙不迭行礼，笑道：“贵妃姐姐说笑了，这么一分重礼真是折杀瑨儿了，臣妾替瑨儿谢过贵妃姐姐。”她倒识货，这颗南海珍珠是从南海深礁的千年蚌中夺得的，价值千金，几乎可以买下一座小型的城市，何止是重礼！苏云卿看得眼馋不已。
不一会儿，有小太监摆?